伊斯罗廷南站是伊斯罗廷最大的火车站,巨大的穹顶设计给尼雅一种强烈的国王十字车站的既视感。列车入站后,罗杰叮嘱尼雅下车后至列车员休息室边的长椅坐着等他,他还需要完成工作交接才能下班。自南河镇驶来的末班车司机入站的时间在晚8:00左右,距离晚间9:00的宵禁只有一个小时,列车不会再返回始发地,司机们就要留宿在车站中,等第二日再接一班车返回。
尼雅按照他的吩咐,有些费劲地提着肥大的手提包来到了休息室边的长椅坐下,安静等待。黑糖仍然在手提包中沉睡,这只奇怪的黑猫完全不吃东西,只喝一点水。从尼雅抵达安的家里后,它就几乎一直在睡觉,似乎只需睡觉就能补充能量一般。尼雅有些担心,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兽医会不会给一只猫看病。但她又隐约觉得黑猫并非凡间之兽,它是非常特殊的存在。
列车员休息室位于伊斯罗廷南站的边角,人流量稀少。除了工作人员,几乎无人会来此处。尼雅在这里坐了片刻,忽而头顶的煤气灯闪烁了两下,发出危险的吱吱声。她吓了一跳,站起身来远离了煤气灯。听说这个时代的煤气灯很不稳定,时常会爆炸。可她刚一站起,忽然浑身就像被定住了一般无法动弹,煤气灯瞬间熄灭,尼雅顿时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她的心霎时被巨大的恐惧攫住,下一刻只觉得有什么滑腻的东西在拖曳她的脚踝,她浑身都在往地下沉去。她头皮炸开,浑身的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她张口,试图喊叫,但却发不出声来。又有呓语在耳畔回荡,这一次没有她复苏时听到的那般疯狂吵闹,却异常清晰。一种无法理解、古老到极致的语言,透出不可名状的沧桑邈远之感,又让她感到极度阴冷邪恶,隐藏着巨大的恶意。
黑糖!黑糖!!救命啊!尼雅试图呼唤黑猫,然而脚边的手提袋内却并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尼雅你疯了吧,你当真想求一只猫救你?她对自己说。刚进伊斯罗廷,伟大的革命事业才刚刚起步,她可不想连车站门都还没出去就栽跟头。她咬牙,心中喃喃自语:管你是什么超自然之物,我乃坚定的马克思主义无神论者,共产主义才是我的信仰,什么妖魔鬼怪,熄灯吓人,不过故弄玄虚。我现在感受到的一切都是幻觉,你不敢现身,就代表你心虚,有本事你就出来,老娘当场甩皮包干翻你,让你尝尝什么叫人民的力量!
神奇的是,她脑子里如此歇斯底里地胡乱发狂一通后,那耳畔的呢喃呓语突兀消散,随即周身被拖拽入泥沼般的巨大恐惧也迅速淡去,“噗噗噗”,煤气灯闪烁着再次点亮。尼雅浑身冷汗地立在原地,看着眼前一切如常的景象,她惊觉自己忘却了呼吸,这才大口喘气起来。
突然后背被拍了一下,“啊!”尼雅惊得大叫一声,整个人跳了起来。“呵!”,身后拍她的那个人也被吓了一跳。尼雅回头一看,发现是罗杰,这才三魂七魄归了位。
“你怎么了?”罗杰吃惊地望着她。
尼雅面色苍白,满面虚汗地摇了摇手,没做任何解释。
罗杰深吸一口气,没有继续追问,招了招手道:“你跟我来吧,我先带你去车站酒吧,看看能不能碰上那个老头,然后我再带你去旅馆入住。”
尼雅长舒一口气,抬手擦了擦汗,拎起手提包,随着罗杰头也不回地迅速离开了这个角落。他二人无言的穿过车站宽阔的穹顶大厅,来到了车站外,不远处有一排平房,其中一间亮着煤气灯、挂着刻画有木桶酒杯的铁艺招牌的店铺十分显眼,门口两个穿着列车员制服的男人正在抽烟闲聊,百叶沙龙门后传出一阵一阵的喧嚣声。
罗杰带着尼雅刚走到酒吧门口,迎面就撞上一个一脸胡茬、眉目迷蒙的醉汉推开沙龙门出来。罗杰忙伸出手扶了他一把,道:“马克,你又喝成这幅样子,回去你老婆该揍你了。”
边上两个抽烟的列车员顿时哈哈大笑,那个被称作马克的男子挥舞手臂,挣开罗杰的搀扶,指了指罗杰的鼻子道:“臭小子,老子明天再找你算账。”一边说着,一边醉醺醺地迈着飘飘然的步伐离去。
“这家伙又赌输了多少钱?每天都来买醉,在驾驶室里呼呼大睡,迟早要被开除。”罗杰对那两个列车员道。
“他也是很惨,娶了个那么恐怖的老婆,你就别捅他刀子了。”那两个列车员嬉笑着道。
罗杰一边和两人打着哈哈,一边推开沙龙门走进了酒吧。尼雅全程冷眼旁观,没说一句话,随后也步入了酒吧。一股难闻的味道掺和着喧嚣吵闹声席卷而来,劣质烟草味、汗味、体臭味、酒味,熏得尼雅脑仁疼。她蹙着眉随着罗杰,一路直奔主题地来到了酒吧吧台边沿。那里坐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一口烂牙还嚼着酒吧提供给客人的类似槟榔一般的佐酒食品,喝着劣质的酒。尼雅不喝酒,对酒没什么研究,也不知道那肮脏的杯子里到底是什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