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导见状也就不多问，不然就有点没分寸了。

江念说是这么说，还是拿起眼前那一堆剧本看了起来，有些剧本才起了个头，只是一个概念，有些是悲剧有些是喜剧，有些看上去就和小品一样……

总之，花样繁多。

陈导在一旁喝茶，嘴张了又闭上，脚都开始抖了起来，显然是很想哔哔几句了。

江念一概无视，等快速的翻看完了所有的剧本之后，挑了个喜剧出来。

剧本没有给陈导看，而是说起了别的话题来。

“说起来你看了纷纷扰扰的微博吗？我点赞过的那个。”

“看了。”陈导本来有点焦躁不安，他兴致正旺盛呢，确实是想不通自己哪里急了，这应该叫灵感爆棚才对嘛。

这会儿被江念一打岔，他的注意力就跑到纷纷扰扰的微博上面去了，脑子里也自动浮现看过的内容。

“其实我演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什么厌倦感。”江念坦诚说。

陈导的注意力这下子全注意到这事儿上面来了：“那你怎么？”

“是我本来就有点倦了。”江念说。

稍微的停顿了一下，她又说：“毕竟从事这个行业很久，该演的基本上都演过了，心里头的想法也不如一开始那么纯粹，只是靠技巧在撑着而已，只是当时我并没有发现自己内心的厌倦，出于直觉，把这种厌倦感融在了马昭这个角色身上……”

陈导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道该吐槽她所谓“从事这个行业很久”根本没多久好，还是该夸她天赋异禀好。

别人厌倦了，那角色直接浮于表面，她倒好，不自觉的就融到了角色里，不曾想无心插柳柳成荫，反而让这个角色有了更深的可读性。

这种直觉真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这算是巧了。”江念说，“但也仅仅是巧合了，如果再来几个复杂的角色，我想我就撑不住了。”

陈导露出关切的神色：“所以你是进入了厌倦和瓶颈期，想要找到一个出口？”

“不，我是想说，你是不是也这样，但你自己没发现？”江念话锋一转，把话题引到了陈导的身上。

“啊？”陈导呆住，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江念笑笑说：“我就随口一说。”

很多话不需要说太直白，也不需要说太详细，起个头就行了，剩下的靠个人感悟。

系统突然出声：“你的寿命增加了两年，江修的增加了一个月。目前来说，你和江修还算有点活头，但江爹和江妈妈就有点捉襟见肘了。”

江念觉得它不会突然说这个，问：“难不成他们身上会发生点什么？”

“是的。”系统说，“一般来说寿命只剩下一年以下的人，要么在一年后因为意外而死，要么开始疾病缠身。江妈妈的寿命要更少一些，因为她太低调了，基本没有人气，寿命在急剧减少中。”

江念还没回话，电话突然响起，是江爹打来的电话。

“小念，你快来医院！”

“哪家？发信息给我，我立刻过去。”

江念和陈导说了一声再见，就急冲冲走了。

陈导都来不及问怎么了，只能在关门后给江念发短信，得知是她家里人出事，又安慰几句，不免感慨人生无常。

所有事在病痛和生死之前，好像都会显得格外渺小。

哪怕让人痛的往往不是病痛和生死。

毕竟，学习、工作、房子、车子、未来……才是大部分人总是会烦恼的事。

病痛和生死，在不够年老前，似乎都和自己无关一般。

陈导揉揉有点酸痛的腰，其实他身上的小毛病也不少，早年条件没现在好，风吹日晒也是常事，就算是现在，要拍摄特定的场景，也是要风吹日晒的，有时候为了赶进度，也会高强度工作，熬夜也是常态，身体没毛病才奇怪。

可他一向不觉得苦。

他小时候是过过苦日子的，觉得现在这样的日子已经很舒服。

自己也老了。

他想，或许早有这样的感觉，早就开始有点倦了，或许就是被《旧事》里的这一点打动，就像是寻找同类般，聊以自-慰，但……

倦了就是倦了，就算欺骗自己也没用，换来的只会是失了智一样的焦急，仿佛明天就要世界末日那样。

他想自己或许要好好休息一下了，去健个身什么的，也挺好。

更多的，他莫名相信江念会解决。

第一次他觉得他人是如此的强大，可以依靠。

想到江念在采访里说：人只有靠自己才好。

他觉得自己还是别有这种依靠他人的想法为好。

就暂时撒手不管吧。

且当是培养新人，自己总是插手，反而会让新人施展不开手脚，自己这几十年的经验，不可能一次性灌输给新人。

想到自己总是要说一堆经验之谈，他有点汗颜，这对新人来说无疑是太多了，吃不下。

有些坑还是得他们自己去踩，经验这玩意儿，还得他们自己去累积，或许这个过程会很长，或许会失败……但还是得他们自己去做。

陈导喊来助理，安排了往后半年的时间，他要鸽了。

助理一脸意外：“可是……《生死之间》的后期还没做完。”

“公司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陈导说。

“但这到底是江小姐主演的，如果被人搞坏了……”

“额……”陈导默默改口，“那就推迟一个月再休假好了。”

-

江念到医院的时候，江爹和江修都在，他们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要去鲨人的黑涩会一样。

“情况怎么样？”江念也露出担忧的表情来。

“不好。”江修语气沉沉的。

“骨癌，早期。”江爹说，“幸好是早期，不过也很难受，我……”

他深深叹气。

“我想见见妈妈。”江念说。

“走吧，进去的时候高兴点，不要让你妈妈感觉有压力。”江爹叮嘱道。

“嗯。”江念点头。

姜怀秀的样子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依然是头发整齐，没有一点毛躁和杂乱之处，衣服低调而不失奢华，一点褶皱都没有。

看到他们来，姜怀秀还主动露出一个笑容说：“医生都说了治愈的希望很大，配合治疗就好了，你们哭丧着脸做什么？”

“我没有。”江修说。

“我们相信你很快就会好。”江爹说。

江念看了他们一眼，好家伙，要笑不笑的样子，比哭还难看。

看来只有一个会说话的人了，那就是自己。

江念坐在姜怀秀的身边，抓住她的手抚摸了一下，轻声细语说：“那肯定的，现在的医疗水平值得相信。”

“就是。”姜怀秀点头。

“不过在相信医疗的时候，我们不如也相信一下神学，积德行善。”江念一脸陈恳说，“之后再治疗治愈，你带着我一起做慈善吧，拯救他人的性命，上苍一定会看在眼里的！”

姜怀秀&江爹&江修：……

“真的，这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江念开始叨叨了起来：“这世上还有那么多的未解之谜，我们仍未知道宇宙是何等的广阔，甚至不知道是否还其他智慧生物存在……总而言之，只要心中有佛，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三人看她的表情，已经怪异了起来。

他们觉得她已经担心到失智了，才会急病乱投医。

可看她的样子，又不忍打断。

“嗯，好，我听你的。”姜怀秀到底是心疼江念，于是点头答应了。

随后江念就被江修拉了出去。

江修活了一把年纪，不信这个，只能说：“你什么时候这么信这些东西了？”

“主要是为了给妈妈一个心理安慰。”江念说，“一个良好的心态，也有助于治疗，如果在帮助他人的过程里，她觉得内心很充盈，那么多少会有点心理安慰剂的效果。”

江修一顿，本以为她是真的失去了理智，没想到她还想到了这一层。

不知道如何夸她懂事，干脆拿起手机转账一笔。

江念收到了转账消息，却没说什么，平时还可以皮一下，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病房内。

江爹问：“你真的要去亲自做慈善？”

“嗯。”姜怀秀叹息点头，“不然小念会担心，我去做了，她心里也会安心一点。”

“嗯，我会找人照顾你的，你也不要太劳累。”江爹说，“我也会尽量空出时间来陪你。”

病房外。

江念看江修电话响个不停，就说：“哥，你去忙吧，这里有我，最近我刚好没事，可以陪着妈妈。”

“你确定？”江修问。

“嗯，咱们轮流来，什么时候你有空了，你来。”江念说。

她这么一说，倒是减轻了江修的心理负担。

主要是早期还没那么严重，医生的态度也很乐观，既然如此，像他这样半天憋不出一个字的人在这里，反而会烦到姜怀秀。

公司那边的事又确实多，可去处理公务又心里挂念。

江修两头为难，有江念这么说，他就感觉，江念果然长大了，特别懂事。

“想吃什么和我说，晚上我过来的带。”江修说。

“好。”江念干脆推着他的后背把他给推走了。

这实在很突然，江念本以为还有不少时间，可以先推进自己的计划，再见缝插针的来带一下江平和姜怀秀。

但之前她们都忙，姜怀秀有她的坚持，不愿意抛头露面，江平根本见不到，他最忙。

人的精力有限，过于关注其他的事，就会忽略掉一些待办的事。

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

有点愧疚。

这也该是她的工作之一才对，可是她却忽视了。

她对自己的失职进行了反省。

江念本来想留下来陪姜怀秀，但还没待多长的时间，就被江爹给轰了回去。

他们大概是不想让她更担心。

回去的路上，江念表情有点过于沉静，司机猜想她是心情不好，也就没有找她闲聊，让她一个人安静。

在医院那样的地方，到处都是病人，生死就在一线之间，很难不让人去考虑人生意义、生死之类的事。

江念猛然想起自己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