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仇人是皇帝。”彭望孺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道是提醒还是感叹:“但他们的仇人是皇帝啊!”想向皇帝复仇,又怎么可能不动摇国家根本?
其实不用彭望孺提醒,苑乘云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只不过他天然站在皇帝与天下这一边,不得不弹压都家和胡家而已。
更不用说,其实骨子里,他和都正卿是同一种人。
“彭先生莫非不认同我的想法?”苑乘云放下布巾,看向自己这老友兼属下。
彭望孺摇了摇头,道:“自然不是!我清楚你是不想再生战乱,想要国朝安稳。可是,这样的天下,这样的朝廷,这么安稳着,还算安稳么?”
战乱打仗是利刃见血,朝廷对北蛮的退让就是钝刀割肉。
结果其实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苑乘云总抱有一种幻想,总觉得朝廷还有救。
“今上年事已高,四殿下时虽然愚蠢,却总不至于胆小如鼠,说不得……”说到这里,连他自己都不是太有信心了,却依旧摇头说道:“彭先生,我自小长在战场,五六岁就帮着舅舅拖尸体了。我知道什么是战争,更知道手无寸铁的黎民百姓面对战争,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你当年所见的,不过十之一二罢了,想要改变这天下,也要分方法,总不是只有一条路走。”
“我知道你的仁心,所以我一直支持你,小苑,我只是担心你痴心太过,走上都将军的老路。”
听到这句话,苑乘云才算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嗤笑一声,道:“彭先生放心,我可不是都正卿!我保的,从来都不是皇帝。”
换成是他,他才不会千里奔驰,跑去沣水城救驾。他只会安守盛京,扶持一个新皇上位。
见对方这么笃定,彭望孺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他放下刚才的话题,问:“那如今咱们如何是好?”
“自然是要把太子一系直接摁死了。”苑乘云人好好地在嘉卢关,若不是京中生变,突然太子死了,皇帝又紧跟着立了太孙,他也不会这么着急,紧赶慢赶地跑回来。
太子已经死了,按理来说,四皇子成为储君的机会最大。
皇帝在这个时候,突然扶持一个小孩子上位,这是打算做什么?
“不知道皇上究竟是怎么想的,等我明日进宫见了贵妃娘娘,再做下一步计划。”
“好,那我便等着消息。”
彭望孺从兰家别苑出来,未乘小轿,迈着步子往回走。
他想着心事,很是走了些时候,才终于回到了家。
不过他刚回来,便听管家告诉他,说家里来了客人,已经等候多时。
彭望孺疑惑不已,问:“客人?什么客人?提前可有收到拜帖?”
“不曾。”
“不曾?不曾收到拜帖,那你是怎么把人放来的?”
“若是普通来客,小的自然不敢请进门来。”管家笑得只见鼻子不见眼,说:“可今日这位客人,我想老爷您必定举双手欢迎。所以小的这才自作主张,把人请了进来。”
彭望孺眉头皱的更紧了。
“连你都这么说?来人是谁?”莫非是他多年未见的哪位老友?
管家却告诉他道:“正是鼎鼎大名的天下第一美人付空濛付姑娘啊!这世上,还有谁让您这般吹捧赞美,魂牵梦萦?”
彭望孺:……
坑人坑到自己家了的感觉,就很酸爽。
但他不能说,更不能反驳。
所以最后,彭望孺嘴唇抖了半晌,终于不得不叹一口气,说道:“带路吧,我这便去见她。”
由于久居南方,对京中这处宅子的格局,彭望孺并不是很熟悉。
好在北方宅院,总是四四方方,不像南边喜欢曲径通幽的设置,于是很快,他就在管家的引领之下,来到小花厅,见到了付空濛。
说实话,这并不是他第一回见到这个女孩儿。
为了不翻车,在把自己的诗文拿出去传播之前,彭望孺就专门寻了机会,远远见了付空濛一面。
然而那时离得远,只能看到对方身形容貌,对其神态气质,却不曾了解。
再加上两人不曾相识,连话都没说过,所以对方的性格如何,就更不知道了。
因此,当他看到坐在小花厅主位上,言笑晏晏,像一位待客的主人般等着自己的付空濛,着实让他有些发愣。不明白她是本性如此,还是被突如其来的美名吹捧,膨胀得有些分不清身份。
不过想到苑乘云的打算,多少有些愧疚的彭望孺到底还是心虚,便完全无视了她的失礼,只扯出受宠若惊的笑脸,叹道:“当真是付姑娘?没想到您会驾临寒舍,是在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彭氏望族,彭家主家即便不曾常驻盛京,建在京中的房子,也是占地极大且富丽堂皇的。
更不用说各处摆设,其精致考究,少有能比,尤其是对付空濛这样一个小家女来说,就更不一般了。
然而这样一个环境下,身为主人年纪更长,且身份地位更高的彭望孺,居然对空濛直道蓬荜生辉,可见姿态摆得多低了。
要不是空濛知道自己到底有个几斤几两,恐怕还真以为自己貌若天仙,为人倾倒。说不定对方三言两语,就能把买水军捧她当顶流的行为糊弄过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