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让人送回去交给厨子,霍景煊则继续带着阿初在山林里闲逛。
林间动物很多,阿初看什么都新奇,小脸上始终挂着笑脸。
霍景煊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一直到太阳快下山,一行人才折返。
先前出发的大臣们也都回来了,各个满载而归。
霍景煊给表现出色的大臣赏赐,阿初则因为骑马久了腿又隐隐作痛,早早回房休息。
晚上有篝火宴会,阿初也没有去,自己在房里吃了晚饭,还留了一份麻辣兔头做宵夜。
今天她已经基本能保证自己在马儿跑起来的时候不摔下去了,明日开始该学点拳脚或兵器了。
学别的容易引起霍景煊的怀疑,阿初决定先从学弓箭开始,就推说她想打猎好了。
正想得出神,外头传来侍卫急促的呼喊声。阿初听得不真切,抬头看到自己门上有一道黑影,惊得阿初立刻站起身。
她尚来不及反应,黑影似乎是无处可去,竟开门进来了。
看到屋内有人,黑衣人也楞了一下。但侍卫们马上就要追来,他也没地方去,只能先借这里躲藏。
他以极快的速度冲到阿初身后,掐住她脖子,低声威胁:“别出声,我不伤害你。”
脖子上传来窒息的疼痛,阿初压着恐惧点头。
这人用黑布蒙住了脸,只露出一双与她相似的桃花眼。此刻眼中布满血丝,看起来有些狰狞。他身上还有一股血腥味,看样子应该受了伤。
黑衣人制住她,四下打量着这间屋子。屋子一览无遗,根本没有藏身之地。
黑衣人眼底露出焦急之色。
近距离站在这人面前,望着这双眉眼,阿初莫名觉得熟悉。
她在脑海中仔细回想熟悉的原因,总感觉自己好像摸到了线索,就在即将抓住这个念头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侍卫的声音:“阿初姑娘可好?”
话音未落,黑衣人掐着她脖子的手更加用力,随后瞥了眼门外,示意阿初将人打发走。
阿初的思绪被打断,忍着脖子的不适说:“我没事。”
“行宫中有刺客混入,姑娘关好门窗,别叫歹人进来。”侍卫提醒过后,带着人去别处搜查。
黑衣人进来前虚晃一枪,让侍卫误以为他去了别处。因此听见阿初这么说,侍卫也没怀疑。
他们之所以还特地来阿初这里跑一趟,是因为阿初受霍景煊看重,有必要提醒她一句,没想到黑衣人其实就躲在这里。
黑衣人虽然说不会伤害她,但阿初并不相信。她思索着说:“你是不是受伤了?我这里有药。”
打猎时有个磕碰摔伤再正常不过,阿初一直在为去扬州做准备,就借着秋猎的名义去在出发前跟太医要了不少常备药品。
刺客穿着夜行衣虽然看不出血迹,但他身前有些黏稠湿漉,应该是血。
阿初推测他的伤口应该在胸口,这样换药需要不少时间。她住得离霍景煊不远,外头就有侍卫,她趁这人换药时逃出去找到侍卫就行。
可黑衣人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没有理会阿初的话,而是道:“跟我走。”
阿初全身心都在拒绝,可黑衣人比她高一个头,力气极大,直接将她带了出去。
虽然不知道这小姑娘是什么人,但看侍卫对她恭敬的态度,黑衣人料想阿初身份不低,应该能暂时充当他离开这里的挡箭牌。
然而两人还没走出院子,一队侍卫从前面冲出来,霍景煊站在最前面,脸色铁青地盯着黑衣人掐住阿初脖子的手:“放开她。”
黑衣人一手制住阿初,另一只手将剑横在阿初身前,冷笑反问:“我要是不呢?”
“你找死。”霍景煊抬手,立刻就有侍卫递给他一柄剑。
阿初感觉黑衣人横在自己身前的剑更近了些,仿佛随时都会割断她的咽喉。
黑衣人被侍卫层层包围,还受了伤,估计插翅难飞。万一他想鱼死网破,死前也要拉人垫背,阿初第一个倒霉。
她忍着害怕特别小声地说:“我就是个小宫女,大侠你放过我吧。”
黑衣人没看她,仍旧是戒备地盯着霍景煊:“霍景煊,让你的人后退,不然我就割下她的耳朵。”
长剑微抬,直接落到了阿初耳朵边。
阿初怕得要命,知道这人铁石心肠,只能求助地看向霍景煊。
霍景煊蹙起眉头,在黑衣人再次抬剑往阿初脸上靠近的时候,他沉声吩咐:“都退下。”
侍卫们慢慢后退,离开了小院。
黑衣人本没抱多大希望,没想到霍景煊竟然真的退了。他意外地看了眼阿初,带着她慢慢往后退去。
霍景煊迈步跟上,看阿初眼底蓄起泪水,眉头拧得更紧。
薛城怒斥:“你先把人放了,挟持个小姑娘算什么玩意儿?”
黑衣人冷笑:“有用不就行了?”
霍景煊眉头紧皱,冷冷道:“你不是要杀朕么?朕就在这里,怎么不来?”
黑衣人的确有些心动,但没上当:“杀你还能有下次,命可只有一条。”
阿初的小院有两道院门,霍景煊站在一扇院门前,刺客就挟持着阿初往另一道院门走去,试图逃跑。
然而那边也同样站满了严阵以待的侍卫。
黑衣人暗自着急。
霍景煊追过去,与刺客之间的距离比先前更近一些。趁他分神之际,霍景煊抬剑上前,挑开刺客横在阿初身前的长剑。
阿初立刻就要朝他跑去,但脖子又被刺客制住。
下一息,霍景煊握住刺客手腕。
阿初听到类似于骨头断裂的声音,脖子上钳制力消失,霍景煊抱住她往后退去。
刺客想要将阿初抢过去,霍景煊反手就是一剑。刺客侧身闪开,脸上的面纱却被划破,露出他的真容。
看到他面容的一瞬间,阿初差点叫出声。
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表露出自己的震惊。
那居然是她哥哥盛嘉奕!
就连霍景煊也在看到对方面容之时愣了片刻,下意识看向阿初,随后吩咐:“留活口。”
黑衣人本就是强弩之末,被侍卫围攻,很快败下阵来,被薛城及侍卫们制住。
薛城惊疑不定地望着他的脸,又去看阿初和霍景煊。
阿初一眼不眨地盯着黑衣人,强忍着情绪,身子却在微微发颤。
怎么会是哥哥呢?
哥哥已经死了啊……
阿初又想起盛嘉奕的葬礼,想起那个躺在漆黑棺材里,面目全非的人。
她当时就觉得那不是她哥哥,可没人信她。爹爹和姐姐虽然无法认出这张脸,但胎记、信物、盔甲都在,不是盛嘉奕还能是谁?
只有阿初坚定地觉得棺材里的人和哥哥完全不像。
她甚至还倔强地趁去家庙之时,带着大白鹅溜出去想找哥哥,只是在半路上就被人送了回去。
小时候阿初一直坚信哥哥没死,直到这些年长大懂事了,她才慢慢接受哥哥已经战死的真相。
可现在哥哥居然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这怎么可能?
她怀疑自己眼花,可怎么看那人都是她熟悉的哥哥。
她瞪大了眼睛看侍卫们将酷似盛嘉奕的刺客带走,阿初压着语气中的担忧与惊奇问:“陛下打算怎么处置他?”
霍景煊的眼神从刺客身上挪开,垂眼看向阿初:“阿初觉得呢?”
盛嘉奕年少成名,阿初不知道他与霍景煊有没有见过。若是见过,霍景煊刚刚又有没有认出他呢?
阿初打量着霍景煊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说不定是有人指使,还不能杀他,得问出幕后之人才好。”
霍景煊知道她心底的小算盘,自己也对刺客身份存疑,便点了点头:“阿初说的是。”
他看到阿初手上染血,蹙起眉头:“受伤了?”
阿初摇摇头,意识到这应该是刺客身上的血。血腥味那么重,也不知道这人伤得有多重。
如果只是单纯和哥哥长得像,她也不会多管。可偏偏当初那个“哥哥没死”的念头又一次在阿初心底疯长,让她心乱如麻。
如果真的是哥哥,她一定得救哥哥出来。
“这事你就别管了,去沐浴歇息吧。”霍景煊道。
阿初乖巧地点头,知道自己现在不能表现出任何异样。
她回到屋内,脱下衣裳,才发现自己后背上全是刺客的血,甚至连里衣都浸透了。
阿初胡乱把身上的血迹洗掉,换上了身干净衣裳,揣好了药悄悄出门。
刺客被关在地牢,由侍卫们严加看管。见到阿初,守门侍卫感到疑惑:“姑娘怎么来了?”
阿初右手持马鞭,在左手掌心拍了拍,佯装凶恶道:“那个混账刚刚差点杀了我,还想刺杀陛下,我来抽他几鞭子,教训教训他。”
侍卫们对视一眼,尴尬道:“陛下吩咐了要留活口,而且这刺客身手也很好,万一伤到姑娘也不好,姑娘还是别去了吧。”
“我知道,我下手有分寸。你们怕他伤我,别开牢门就是。”阿初说。
侍卫们拗不过她,最后说好阿初只是在牢房门口看看而已,才放她进去。
地牢还算干净,但刚走进去就有一股阴冷渗人的气息涌来,让人心底发毛。
阿初强作镇定地往里走,在侍卫的带领下,看到了躺在地牢中奄奄一息的人。
阿初脸色发白,给了带路的侍卫一锭银子后,争取到和刺客独处的时间。
她压着心底的不可置信与几分不真切的希望,走到牢房外面。
听到脚步声,牢中的人抬起眼皮。本以为会是霍景煊或审问官,没想到是自己先前挟持的小姑娘。
小姑娘来报仇喽。
玄风露出一道自嘲的笑,再次闭上眼,躺在地上没有动弹。
阿初在牢门外慢慢蹲下,一想到这可能是哥哥,鼻子发酸。她忍住想哭的冲动,小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玄风听出她话语间的哭腔,意外地撩起眼皮。
小姑娘的确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仿佛此刻被关着的是她一样。
玄风不解,歪头打量阿初:“你哭什么?”
他先前说什么要割掉她耳朵,也不过是吓唬霍景煊而已,难道小姑娘到现在还害怕?
“我没哭。”阿初倔强反驳,但察觉到自己眼眶发热,匆忙把眼中泪珠擦掉。
这人比哥哥黑很多,阿初很想借此告诉自己这不是哥哥。可除了皮肤黑些,他与哥哥长得一模一样,甚至连刚刚疑惑发问时微微歪头的小动作都一模一样。
这是阿初小时候遇上不懂的事,就会这样歪着头懵懵地等人解答。盛嘉奕逗她的时候故意学她歪头,一直到他出征都没来得及改掉。
而且,这人也不是天生就黑。他领口破了,露出里面的雪白肌肤,应该也是晒黑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