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阿初的手下意识收紧,或许是让阿初察觉到了不舒服,小姑娘发出不满的呓语。
霍景煊回神,唇边还残留着果酒香气,而罪魁祸首全然不知,已经窝在他怀中闭眼熟睡。
不知道是不舍还是不敢,霍景煊没有再将阿初平放在马车内的地毯上,而是就这么维持着抱她的姿势,任由马车行使回宫。
外表朴素的马车在含章殿前停下,霍景煊抱着阿初下车。尽管他全程都放轻了动作,阿初还是迷迷糊糊醒来了。
小姑娘睡断片了,压根儿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睡了一觉,反而以为自己一直在和盛晚晴说话。
她睡眼惺忪间瞥见含章殿的轮廓,也没奇怪为什么会见到这些,而是又想起了霍景煊。
刚刚“姐姐”都没理她,小姑娘哼哼着问:“你说霍景煊是不是特别坏?”
霍景煊:“……”
小丫头是有多记仇,怎么还记着这茬?
霍景煊抱着阿初从酒楼上下来的时候,薛城正好赶过去,之后就跟着回宫了。
如今跟在两人身后,薛城听到这话也懵了,心想二姑娘真会说话。
他怕霍景煊恼,琢磨着要不还是他背阿初回去吧。
阿初久久没听到“姐姐”附和自己,有点失望,又是撒娇又是催促地抱住霍景煊,窝在他怀里认真地问:“姐姐,你说嘛,他是不是好坏的?”
薛城刚迈出的脚步僵在原地,心想二姑娘何止是会说话,眼力劲也是一等一的。不仅敢在霍景煊面前提盛晚晴,还敢管他喊姐姐。
他觉得自己也救不了阿初了,担忧地去看霍景煊的神色。
光线昏暗,霍景煊又背对着他,薛城看不到他的脸,却听见他认命似的说:“对,很坏。”语气无奈却带着外人不易察觉的宠溺,尾音似乎还笑了。
阿初没听出这不是盛晚晴的声音,误以为是得到了姐姐的认可,颇为满意。她闭着眼睛的小脸上嘴角上扬,放下心事,舒舒服服地再次入睡。
霍景煊瞧着她没心没肺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一声。
真是欠这小祖宗的。
霍景煊抱着阿初往前走去,脚步平稳而迅捷。
含章殿轮值的宫人看见这一幕,面露惊讶,又迅速低下头去,纷纷在心底好奇这次阿初能不能成功上位。
霍景煊没有绕去后殿的厢房,而是径自将阿初送入寝宫之中。
寝宫柔软的被褥远非马车上的绒毯能比,阿初刚被放上去就翻了个身,睡得更香了。
霍景煊看她背对着自己,睡得不省人事,帮阿初盖好被子,转身出去。
薛城守在门外,见到霍景煊出来,又立刻低下头去。
“去煮碗醒酒汤,一会儿把阿初叫起来喝。”霍景煊吩咐。
“已经派人去准备了。”薛城欲言又止。
霍景煊扫了他一眼:“有事就说。”
原先守夜的宫女被薛城打发到外边去了,这里只有他们主仆,薛城试探性地问:“您今晚在哪里睡?”
霍景煊后知后觉意识到阿初占了他的床。
先前把阿初送回来的时候,霍景煊只惦记让她上床睡得舒服些,却忘了这一茬。
他愣了片刻,义正言辞道:“不还有很多折子要看么?”
薛城:“……陛下为国操劳,实乃我大周之幸。”
“难道你还要朕乘人之危?”霍景煊睨了他一眼,朝书房走去。
“陛下高义。”薛城发现他越来越搞不懂霍景煊的想法了,但也不好再问,只能派人先去书房点灯。
中秋佳节,通宵达旦地处理政务,这相当符合他主子的脾气。
霍景煊倒是让薛城先去睡了,但薛城心里有事也睡不着,索性在书房陪着他,还能帮忙搬搬折子。
中途薛城去给霍景煊沏了杯茶,回来时告知他:“珍珠已经给阿初姑娘喂完醒酒汤了。”
霍景煊微微颔首,注意力从折子上转移,又想起阿初酣睡的容颜以及今日发生的事。
阿初没能跟着盛泰等人一起离开实在是太奇怪了,而且怎么还会有杀手?
“加紧去查阿初入宫前的事。”霍景煊嘱咐完,又想起一事,吩咐道,“明日你再去跟显明说一声,阿初不喜欢他。”
薛城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把热茶送到霍景煊习惯性拿茶的位置,试探性地问:“陛下怎么知道的?”
“我问过阿初了。”霍景煊明明想表现出很不在乎的模样,但勾起的嘴角还是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
薛城从今晚看到霍景煊抱阿初就觉得不对劲,现在这点怀疑终于得到肯定。
他特别想问一句那“您喜欢阿初吗”,可到底没这胆子,只能在心里默默为黎昭点蜡。
一夜时光眨眼而过,阿初醒来时看到陌生而熟悉的四周,愣了片刻,意识到这是霍景煊的寝宫,蹭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
刚刚还睡眼朦胧的桃花眼顿时瞪得老大,不可置信地朝四周望去。
宽大柔软的床上非常乱,但所幸只有她一人。
可她只穿着里衣,这一点又非常诡异。
她怎么会睡在霍景煊的寝宫之中?
阿初捂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努力回想半天,只想起自己好像是和霍景煊出去玩来着,之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她不会稀里糊涂就侍寝了吧?
虽然之前教习嬷嬷提点过她,但到底是个不经人事的小姑娘,完全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侍寝。
她苦恼地坐在床上不知道该怎么办,忽然听到门口传来轻微的动静,霍景煊的面容在阿初脑海中一闪而过,她甚至来不及思考就钻进了被子里,想假装自己还没醒来。
然而进来的是珍珠。
“怎么还没醒?”她喃喃自语了一句,轻声喊,“姑娘?该醒醒了。”
阿初等了会儿,没再听到别人说话,小心翼翼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来。
见她醒来,珍珠面露笑意:“姑娘昨晚喝醉了,今天不能睡太久,不然伤胃。快起来用午膳吧,都准备妥当了。”
阿初的眼神略过她朝外望去,放下的帷幔挡住了阿初的视线,但可以确定的是没有外人。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阿初特别小声地问。
珍珠一边给她准备洗漱的东西一边说:“姑娘昨晚喝醉了,是陛下抱您回来的,就一直睡在这里。”
阿初脸颊滚烫:“那、那……”这个时候仿佛提到霍景煊都烫嘴。
珍珠善解人意地说:“陛下送姑娘歇息后就去书房看折子了,一直没回来过。外衣是奴婢给姑娘脱的。”
这也就是说她没侍寝。
阿初长舒一口气。
珍珠觉得她这反应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问,扶着阿初起来给她穿衣。
她这样让阿初有种自己刚侍寝结束即将提位分的错觉,连连摆手:“我自己来就好。”
珍珠顺从地退到一边,去给阿初准备洗漱用水。
阿初想起盛嘉奕从前跟她说过一些公子喝醉酒后的模样,很担心自己醉了也发酒疯,紧张地问:“我昨晚喝醉后,有没有做奇怪的事?”
“姑娘是在宫外就喝醉的吧?回到含章殿一直都很安静地睡着,没做奇怪的事。”珍珠说得很客观,但潜台词是宫外阿初有没有发酒疯,她就不知道了。
阿初想起是和霍景煊一起喝得酒,愈发头疼。她连自己什么时候喝醉的都不知道,甚至都忘了自己是怎么开始喝酒的,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她在飞鹤楼上吃月饼。
她忐忑地洗漱完毕,吃了小厨房特地给她做得膳食,端着茶走进了御书房。
霍景煊正在与大臣议事,他精神头很好,看不出是一夜未睡。见到阿初来,霍景煊眉头微挑,又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似的,依旧与大臣商议着今年秋猎之事。
两人已经商议了好一会儿,大臣记下要点,恭敬地退下。
霍景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顶级龙井在小丫头手里还是泡得一如既往地不走心,却莫名让霍景煊觉得爱喝。
他故意没搭理阿初,自顾自地批折子。
御书房内安静得诡异,阿初硬着头皮跪下行礼:“奴婢跟陛下请罪。”
“起来。”霍景煊扫了她一眼,看到小姑娘惴惴不安地神情,好奇阿初现在是不是也在心里说他坏。
小丫头要是认认真真跟他认个错的话,他勉为其难原谅阿初。
“错在哪里?”霍景煊故作严肃地问。
“奴婢不该喝酒,更不该喝醉,劳烦陛下送奴婢回来。”阿初的身子紧绷,不敢抬头去看霍景煊。
她本想找薛城再打听下自己有没有发酒疯,但薛城这会儿不知道去哪儿了。她已经醒来,不好一直拖着不谢恩,这才不得不提前过来。
“还有呢?”霍景煊问。
“奴婢更不该睡龙床。”阿初本不想提这事,但霍景煊问了,她只能硬着头皮说。
“还有呢?”霍景煊继续问。
阿初继续想着自己的错:“奴婢不该睡到现在才醒。”
霍景煊听她都快忏悔到不该进屋给他送茶了,渐渐意识到阿初估计压根儿就不记得说过他坏话。
霍景煊捏了捏眉心,随手打开一封折子,状若随意地问:“阿初,朕坏吗?”
那只是封普通的请安折,绝不会让霍景煊问这种问题。
鉴于前两次霍景煊问她南边的事时也是这般口气,阿初总觉得霍景煊今日这个问题也带着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