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西垂,洒下温暖的余光,将人影拉的细长扭曲。
阿初捧着浆洗好的衣物跟在另外两名宫女身后,悄步走在幽长的宫道之上。
这已经是她入宫的第二个年头,却仍旧没有办法联系上失散的家人。
路过怡康宫,阿初下意识停下脚步,一眼不眨地望向紧闭的朱色宫门。
要是姐姐还在就好了。
走在最前头的秋云察觉到她的异样,不悦催促:“阿初,发什么愣?还不跟上?”
阿初忙收起眼底的情绪,快步跟上前面两人,小心翼翼地挑起话头:“听说这怡康宫里原先是住着南边的那位皇后,咱们皇上还曾与她有过婚约?”
秋云嗤了一声,簪着青玉簪的脑袋高高扬起:“这谁不知道?好些人猜测皇上余情未了,放不下这事,因此才迟迟没有选妃。连那位住过的怡康宫都锁着,至今不让人进。都说那位皇后有倾国之色,想必如此才让皇上念念不忘吧。”
如今大周朝的皇帝名为霍景煊,他的皇位是从他哥哥霍长风手中抢下来的,秋云口中的皇后便是霍长风的结发妻子盛晚晴。
霍景煊大军进京前,霍长风带着皇后及一干大臣南逃,如今与霍景煊的朝廷南北对峙已经两年。
另一名叫做秀珠的宫女听秋云语气嫉妒,恭维道:“人云亦云罢了,那位皇后原是盛家大小姐,盛家门庭显赫,旁人顾忌盛家脸面,她就是三分姿色,也得吹成十分。依我看呀,肯定比不上咱们秋云姐姐。”
秋云冷哼一声,看似不屑,眼底却漫上得意之色。
阿初听到这话,嘴上没说什么,心底其实不以为然。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南边那位盛皇后长什么模样,因为那是她姐姐。
姐姐是这世上最漂亮的人,谁都比不上。
阿初真名为盛初雪,姐姐盛晚晴贵为皇后,父亲盛泰官拜丞相,门生无数。
霍长风对盛家礼遇有加,不仅与盛晚晴相敬如宾,就连阿初都格外优待。
阿初曾是京中最令人羡慕的贵女。
但现在这一切都恍若隔世。
南北对立时,盛相曾出谋划策,帮助霍长风对抗霍景煊,立下了不小功劳。
而霍景煊曾与盛晚晴有婚约,在霍景煊落难之时,盛家却听从先帝提议解除婚约,还与霍景煊划清界限。
这于盛家而言虽是顺势而为,对霍景煊来说却相当于是在他最艰难之时踩了他一脚。
霍长风等人离开京城时,盛家也跟着走了。但阿初因为意外被独自滞留在京城,又阴差阳错地进了宫。
她只庆幸先前自己一直病着,见过她的人不多,才能让她在浣衣局中隐姓埋名藏了整整两年。
这两年间,阿初每一天都过得胆战心惊,生怕一不小心被人认出来,丢了小命。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时的原则,阿初平时一向低调,但此刻听秋云与秀珠一唱一和地贬低盛晚晴,阿初还是没忍住:“京中才人辈出,盛皇后未出嫁时就是名满京城的才女,能在那么多贵女中脱颖而出,想来是确有真才实学。”
秋云虽是宫女,却心比天高,整日做梦能获霍景煊青眼,自是不爱听她这话,闻言狠狠瞪了阿初一眼:“就你知道的多?要不要我送你去陛下面前夸夸这位盛皇后?”
说得好像她真有这本事似的。
阿初腹诽一句,面上却装出害怕的样子:“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秋云姐姐别放在心上。”
秋云白了眼她,冷冷道:“管住你这张嘴,下次再犯定不饶你!”
“谢谢秋云姐姐。”阿初敷衍了一句,又状若随意地念叨,“也不知现在这位盛皇后怎么样了?”
秀珠也有些好奇,转头看向总是自称消息灵通的秋云。
秋云再怎么消息灵通,又怎会知道南边的事?但为了不在她们面前丢脸,又故意板着脸教训阿初:“姑姑没教过你不能在宫里提南边的事吗?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阿初一听就知道她肯定是毫不知情,失望地低下头去,不再出声。
几人捧着衣裳继续向前走去,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行盛大的队伍缓缓从朱色的门外拐进来,銮驾上的年轻男子面容俊秀,神色矜贵,身着华贵的黑色长袍,其上五爪金龙盘旋。
这便是如今大周朝的皇帝——霍景煊。
阿初入宫两年从未见过霍景煊,一想到父亲、姐姐一直与霍景煊为敌,她就有些害怕,担心自己被认出来。
她赶忙低下头去,装作只是一名寻常的浣衣局宫女,和秀珠秋云没有任何不同。
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在那龙辇拐过来时,一道目光似乎落在了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