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早在谢非言接手那扇鬼门时,他就瞬间明白了一件事——
这个世界,其实早已经没有了严格意义上的阴曹地府。
当神道颓败,灵气荒芜,曾经盛行一时的炼气士都纷纷消失的时候,随之消失的还有那些负责给死者赏善罚恶的十殿阎罗、酆都大帝、地藏王菩萨、五方鬼帝,甚至于撒旦上帝北欧诸神八百万神灵之类的外国诸神,也全都消失不见了。
人与鬼与神的通道,被彻底斩断,从此之后,人间的生与死虽然还在继续,但那些鬼魂却再不会有投胎转世这一说,而那些受到万人景仰的人雄,也再不会有“立地成圣”这一说法。
存在即是存在,消失也是永远消失。
这样的事说不上是好是坏,但至少这么多年来,这个世界都这样过下来了。
直到7月14日凌晨,人与鬼的通道再度打开,灵气复苏,第一个接触到鬼门关的谢非言,在得知了鬼神皆亡这件事后,便毫不惭愧地在自己脑袋上贴上了“新·酆都大帝”的名头,成为了新一代神道头子。
又八小时后,当谢非言发觉自己或许应当在这个世界里做更多的事时,他便毫不客气地打起了全世界的神灵的主意:想要让那群成天只知道相互扯后腿的家伙们团结起来,还有什么危机是比“传说中真假难辨的鬼神正在苏醒并开始将他的手伸到人间”这件事来的紧迫?
当那些只以为是笑谈的鬼神接二连三地出现在人前时,那些意气风发的掌权者们是会倒头就拜,还是为了维护自己手中现有的权力和当今人间现有的秩序奋起抗争?
想到这里,谢非言就忍不住有些发笑。
“这件事情,挺有趣的……不,应该说这件事或许有机会变得越来越有趣……”
只是短短片刻,谢非言心里就有了大致的章程,于是在课间时分,谢非言偷溜出了教室,低调藏起了自己的身形,向着学校行政区的方向去了。
江城一中的行政楼与教学楼有点儿远,因此当谢非言还坐在新教学楼的教室里时,以他的耳力也只能隐约听到这边的一点儿动静,但当谢非言离行政楼越来越近时,他便也慢慢分辨出了行政大厅里各路吵吵嚷嚷的声音。
“……考虑?考虑什么考虑?!我不考虑!你们这些当老师的都是黑心肝,没良心的!我当初那么好好一个女儿交到你手上,你是怎么做的?你活生生逼死了我们的女儿!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小雨啊!你死得好惨啊!!你才死了三年,他们都忘了你了啊!你那个师德败坏该是天打雷劈的班主任,他又要去害别人了啊!”
“许女士,请你讲道理一点!小雨那孩子选择了那样的结果,我是有不对的地方……我是早该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可是你呢?你真的不知道小雨那孩子为什么跳楼的吗?要说到天打雷劈,怎么也该是——”
“说什么呢说什么呢?!余治,你小子怎么跟我老婆说话的,啊?!你竟然敢咒我老婆?!小心我弄死你!”
“好了好了,于先生,许女士,还有余老师和各位家长,大家都冷静一点,好好说话,不要激动……”
“什么不要激动?!你没资格说这话!你们整个江城一中就没一个好人!你们全都是一伙的!”
“当年你们江城一中就舍不得开除这种师德败坏的人渣,现在更是把别人家的儿子女儿又交到这种人渣手里,你又要逼死别人家的女儿了是不是?余治你和江城一中——你们所有的人都不得好死!!”
“刘老师,您德高望重,您说句话啊!”
“这个,各位家长,请听我们一言……三年前的案子警察已经调查过了,跟我们江城一中的余老师并没有关系,而我们余老师能力出众,是我们江城一中高薪从海外聘回的资深教师,带一个高二班绝对是对孩子有好处的……”
“刘老师,你別说了!我们知道你的意思。我们这些当家长的,不是警察,不知道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更没那种聪明才智、管不了当年的事!我们的诉求其实很简单,也不是想要你们辞退余老师什么的……就是想要给我们孩子换个老师、换个班主任!这样扯上命案的老师教我们家孩子,我们哪里放心得下啊!”
“……”
一片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哄闹声中,谢非言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路上,眼尖的谢非言瞥到镜头的反光,眯眼向校外看时,发现果然蹲守了不少记者。
他若有所思,拿出手机翻了翻本城新闻,发现果不其然,已经开始有新闻报导江城一中的事了,虽然暂时还没有引起太大关注,不过在某些社交平台上,与“江城一中”“余治”“跳楼自杀”等关键词有关的词条,却在缓缓上爬,想来某些推手和某些营销号已经开始闻风而动了,引爆舆论炸.弹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一边想着,谢非言再次回到了江城一中的新教学楼。
不过这一回,谢非言的脚步没有在高二(三)班停下,而是一路向上,径直来到天台,将天台仔仔细细寻找一遍后,这才掉头向下,回到教室,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白纸,一边慢吞吞地开始折起了纸人,一边刷着当下的各路劲爆新闻。
这时,旁边等了一个课间的陈信风见到谢非言,眼睛一亮,就想要上来搭话,或许还想要问问昨晚那个池塘的事,再不行就拿谢非言手上的折纸搭话也成。
可好巧不巧,上课铃恰好在此时响起,又一位老师抱着又一叠新的试卷走进了教室,清了清嗓子:“同学们,今天有个小测验,大家练练手。”
一整张试卷的“小测验”?真是信了你的邪!
在众学生们的暗自撇嘴众,陈信风也只能含恨坐下,埋首题海,继续等下一个课间铃。
不过,陈信风被课间铃堵住了他的十万个为什么,系统可不会。
【纸人?金甲神兵?】系统的眼光很准,或者说在如今这个神道凋敝、诸神皆亡的时代,不会有比系统眼光更好的人了,【不对,等等,宿主你在做啥?!】
只见短短片刻,谢非言就用似慢实快的动作飞快折出了四个纸人,并且后续动作还在继续,完全没有停手罢休的意思。
谢非言含笑,慢吞吞地回答:“就像你看到的——我在做金甲神兵。”
上个世界,托宁玄承的福,谢非言也学到了一些仙道的“小戏法”,给自己不服就干的法术库增添了许多“婉转”的手段。
系统不服气地嚷嚷起来。
【我当然知道这是金甲神兵!我是问你怎么一口气做这么多!就你现在这个小身板,怎么可能支撑得起这么多金甲神兵?!万一你最后因为法术傀儡太多而被抽干的话,我百战百胜的业绩怎么办啊!】
“你才转行快穿司多久,接手的小世界连十个都不到吧?就这也好意思叫‘百战百胜’?”随口吐槽一句,谢非言回到正题,“这些金甲神兵当然是有用的,至于抽干,也不必担心,反正它们前期大概率不会被同时间动用,而等到需要同时动用的那一天,这具身体应该也准备好了……”
系统越听越糊涂了。
【你到底在准备些什么?】
谢非言微微一笑:“今晚你就知道了。”
离开校园前,谢非言随手将其中一个纸人扔在了窗台上,若无其事地同陈信风说笑着,并肩走出校园。
而在走出校园后、二人分道前,踌躇了一路的陈信风到底还是开口了。
“越哥,你……你别担心!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支持你的!”
说完,这小少年竟然还自个儿不好意思了,窘迫地红了一张脸,在谢非言惊讶的目光下故作镇定地甩头走了。
如果忽略这小子几乎同手同脚的走姿的话,他那花孔雀一样的姿势的确能糊弄过许多人。
谢非言心下有些好笑,也有些唏嘘。
“原主虽然亲人都不顶用,但这一路走来,许多与他没血缘关系的人,却比那些有血缘关系的人在更真诚地关心着他。”不似亲人,更胜亲人,“只可惜……”
顿了顿,谢非言不再去思考“如果”,转身离开。
但在没人注意的地方,又一张金甲神兵被他丢下,随风悠悠飘扬,悄无声息地跟上了陈信风的脚步,贴在陈信风的背上。
“能不能激活它,就看你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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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4日,22时。
晚自习的铃声准时响起,高一(一)班的学生们松了口气,一边收拾东西准备回宿舍,一边拿出手机争分夺秒地刷小说、刷新闻、刷沙雕视频。
而在这些人中,一个穿着灰扑扑校服、戴着笨重黑框眼镜的女同学,则分外不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