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沈瑶离去以后,沈复在榻上独坐良久,他知道沈瑶撞见了方才他临幸宫女的事,他原本来这里,是因政事繁锁,北庭那边又传来消息,节度使周雍患了痨病,闭门养病七日,病没养好,反倒是暴毙了,外朝势力蠢蠢欲动,新节度使人选众说纷纭,他问太子哪个适合,太子答皆可,他一心想把帝位传给太子,五个太傅轮着教,这孩子根本不上道,他想,假如太子有他娘亲一半的乖巧,他便不会如此劳累。想到此处,思念阿蒲,于是放下了紫毫笔与如山奏折,踏着月光来到了她生前居所。
阿蒲是世上最温柔纯洁的女子,生前是,死后也是。
他遇见她后,再看别人,只觉得鲁莽愚笨。
蒲心殿曾遭大火,除了院中的秋千,悉数尽毁。
后来重建,与焚毁前别无两样。
那时宸妃刚殁,沈复神智混乱,在这里砍杀过一个太监,就因为他放了一张与从前不一样花纹的高背椅子……
他坐在她的房中,陷入了回忆之中,她曾在月色朦朦中,穿着一身粉衣,双瞳剪水,恰若一朵娇美清纯的锦帐芙蓉……他抬头,明月高悬,一如那夜的伊人的匆匆一瞥,一时欲念丛生,拉过在旁伺候的宫女,撕裂了她的裙装……
等沈瑶走后,他一边后悔,一边安慰自己。
阿蒲会理解他的。
而且自她死后,程佑也娶了一妻纳一妾,女人没少过,而他只是睡一人罢了,不会允许她生子……阿蒲会理解他的……
如此想来,他愧疚心消免,好受多了……
“陛下,更深露重了,您今日一直批复奏折到亥时,就算不顾及自己的身体,也要为太子爷想想啊,太子爷在世上,只有您一个依靠了。”
“你说得对。”他要为儿子活着。
“三年,那宫女,灌下避子汤,切不可留下子嗣。”
“陛下,奴才这就去办,您放心吧。”
三年说罢,立即退出殿内去处理此事。
沈复瞧着他远去的背影,脸色阴晴不定,他如此忌惮此事,是因为当年在江南东道巡游时,被一个妓子用此事作文章,狠狠摆过一道。
他要沈瑶的暗卫,不仅是要杀死程佑也,还有那个妓子。
他想起那妓子的脸,想起她鬓边别着的冠世墨玉1,风情妖冶的眉眼,眼里闪过阴鸷狠戾。
沈复睡下后,太监熄灭了灯火,夜幕笼垂,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有两道黑影无声掠过。
一道朝李府的方向去了,一道朝程府去了。
沈瑶的暗卫分三重,第三重是训练有素的侍卫,第二重是武林顶尖高手,第一重名叫夙隐,那便是沈詹留给她的那支顶级的杀手军队。
自从沈詹薨逝后,沈瑶这些年,只出动过一次夙隐,那一次也是被沈复所迫。
她的夙隐,刺杀手段一流,就算是在皇城中,重兵保护的沈复,若她下令,沈复活不到明日
,这也是沈瑶不动用夙隐的原因。沈复城府深,心思重,她若多用两次,恐怕她也会成为他心头刺。
除了刺杀,夙隐精通无所不通,天文地理,六爻八卦,调兵遣将……夙隐销声匿迹的这些年,以寿安为首的杀手们,先后学会了种花养草,修瓦烧砖,酿酒煮茶,再多两三年,刺绣手艺就快赶上天外霞坊的绣娘了……
今夜难得有任务在身,寿安心情甚好,驭动轻功,脚步愉快地跳进了程国公府。
他的身影犹如墙角屋檐的阴影,脚步之轻盈,呼吸之起伏,动作之迅速,让程府的守卫毫无察觉,他们也非一般的守卫,多是追随程国公征战沙场的士兵,耳听八方的本领比普通守卫要高得多,即便如此,上百守卫也没一人发现他入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