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周恒无语抬手，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黑暗中打个响指。

女鬼的凄厉笑声顿时戛然而止。

冲撞周恒的黑雾烟消云散。

朱漆大门后浓得几乎锁住视觉的黑雾缓缓散开，露出歌舞升平的鬼魅繁华。

院子里正在唱戏。

戏台上，戏子们穿着光鲜，满嘴咿咿呀呀，唱念做无一不精。

戏台下，宾客沉迷其中，跟着台上的戏子咿咿呀呀地哼唱。

宾客有尊卑之分。

至尊贵的三人坐在第一排的太师椅上，具是女子。

一人将头发烫得蓬松服帖，穿近代旗袍，身边站着梨花头的丫鬟；

一人头顶丝绒竹篾绑成的旗头，穿前朝的长袍马面裙，身旁奴婢扎了马尾辫；

一人梳满头珠翠的牡丹燕尾头，穿前朝的前朝的宽袍大袖，伺候着梳了双环丫髻的。

太师椅后摆着二十余条长凳，长凳上坐满同样打扮一新、衣着各异的男女。

周恒牵着三头犬走进院落，唱戏的人顿时停动作，听戏的人也都步调整齐划一地转过头，用他们黑洞洞、没有眼白的眼睛量周恒和他的三头犬。

【你是谁？为什么来这里？】

【你是来加入我们吗？】

【你身上好香，你的狗闻起来好臭！】

……

“我来和你们打招呼。”周恒说。

【招呼？】

众鬼诧异，随后爆出凄厉大笑。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用这种口气和我们说话！你知道我们只要动动手就可以让你灰飞烟灭吗！】

“那你们不妨试一下。”

周恒平静地看着气势汹汹的众鬼。

黑暗中，煞气正在酝酿，悬在众鬼头顶的红灯笼表面有血红溢出，化为狂澜冲向周恒。

【郎君啊你现在加入我们还来得及】

戏台上，一身素白的戏子捏着腔调悠悠叹息。

周恒垂眸，不理睬，任血红漫过身体将他和三头犬都包裹其中。

血红为杀人，将周恒包住后立刻冒出森森白骨，要将周恒的血肉挖出来！

然而——

【喂！搞什么白痴啊！】

好不容易有表现机会的三头犬张开血盆大口一吸溜，包裹周恒和三头犬的血红全被它吞咽下肚。

咕噜噜

肚子发出满意的声响。

【味道不错。】

三头犬舔着嘴角说。

众鬼愣住。

法力低微的它们直到此刻才发现周恒牵在手中的如牛犊般强壮的大黑狗竟然——

全身缠绕黑气，黑气中有另外两个脑袋若隐若现。

【——你！你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不东西！我是你爷爷！】

三头犬在周恒面前是标准的受气小媳妇，当着普通厉鬼们的面却是一脸大爷样。

【你是……是……】

“它是地狱犬，以恶鬼为食物，如果你们不乖乖听它的话，就会像刚才那些煞气一样被它吸溜到嘴里。”

周恒好心好意地解释着。

为首的旗头女鬼大怒，拍案而起。

【你又是什么东西！竟敢教训我们！】

“我是人，不是东西。”

周恒慢条斯理地解释着。

厉鬼在他眼中不过是生灵不愿消散在天地间的执念的扭曲结合体，无足轻重。

厉鬼们知道三头犬厉害，却没把周恒放在眼里，以为他只是个捡到三头犬的幸运儿。

见周恒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戏台上的厉鬼抖着水袖又咿咿呀呀起来。

【郎君啊，你若是执迷不悟，可是要天打雷劈呀呀呀】

刻意拉长的抖音还未结束，厉鬼的水袖已化为白绫卷向周恒！

绞杀！

“原来你就是那个和小姐相爱最终被填井的戏子？”

一声叹息，周恒抓住飞来的白绫，指甲划过潮湿的绫布，布面顿时燃烧起来，转瞬间已经烧到戏子面前，金红星火如萤火虫般弥散在鬼气森森的黑夜里，美得既壮烈又凄凉。

【你……你……】

【不许伤害我的情郎！】

旗头女鬼站起，手持宝剑，斩断被周恒点燃的水袖，双目圆瞪，看着周恒。

【立刻给我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旗头女鬼怒吼着。

话音未落，旗袍烫头女鬼和她穿着黄绿色军服的丈夫一并站起，揶揄嘲讽旗头女鬼。

【说什么鬼王人物，原来也不过如此！早知道你如此无能，夫君与我就不在这陪你听戏了！】

宽袍大袖牡丹头的女鬼跟着起身，盈盈一笑，眼波流转。

【妹妹、妹夫不要走得太急，等等姐姐】

【想走？做梦！】

旗头女鬼大怒，手持宝剑，拦住两个女鬼及服从她们的小鬼。

【你要拦着我们？你有那本事拦着我们吗？】

两个女鬼一起大笑。

她们生前是千娇百媚的红粉佳人，死后却成凄厉决绝的索命厉鬼，笑声既妩媚又凄绝，卷动毛骨悚然的寒风。

旗头女鬼见两个女鬼要联手对付自己，面露凶光，看向周恒，脖子处浮现一条翻开可见蛆虫和血肉的自刎刀痕。

【你当真要铲除我们？】

“我不是天师，没有斩妖除魔的爱好，我来这里是因为过几天会有一场夜探鬼宅的直播，希望你们届时安分守己，不要骚扰我的团队。”

周恒不紧不慢地解释着。

世间万物，存在即是合理。

只要这些厉鬼永远呆在三十七号宅子里安分过井水不犯河水的小日子，他绝不下杀手。

【我们凭什么听你的？因为你有本事伤到我的情郎？因为你养了三头犬？】

旗头女鬼狰狞一笑，脸上的皮肉掉大半，露出白骨和蠕动的蛆虫，身上的衣服也变得破烂腐朽，眼中却燃起了诡异的红光。

【这里是我们的地盘，你这外来者要有自知之明！】

【不要和他废话，我们夫妻同心，一起——】

说话间，戏子抖着水袖飘到旗头女鬼身旁。

“已经是鬼夫妻吗？”

周恒叹了一声，抬手，修长骨干的手指在空中缓缓画了个符。

符文还未注入灵力，表面已经散发金色光芒，照得戏子鬼和旗头鬼睁不开眼睛，皮肉跟着嗤嗤掉不停，露出的骨头也是灰黑色。

【什么手段！你是张天师的传人？】

“我不认识什么张天师，我来这里是为和你们谈合作，”周恒说，“你们既已结为夫妻，可曾想过生个孩子。”

【开什么玩笑！鬼夫妻还能生孩子！】

旗袍女鬼和牡丹头女鬼齐刷刷地嘲笑起来。

旗头女鬼更是勃然大怒。

【少废话！纳命来！】

唰唰唰！

十多条鬼影飞上天空，冲向周恒。

刹那间，整个院落都阴风阵阵寒气逼人，刺骨的冷意刮得铺地的石板表面都结一层冰霜，更有血影幻觉席卷而来，无数白骨无数狰狞，杀得人肝胆俱裂触目惊心！

如果闯入者是个普通人的话。

可惜，夜访鬼宅的是周恒。

厉鬼们围着他使出全身本事，要将他拉入万劫不复的痛苦幻觉，然而他们引以为傲的幻觉攻击对在玄幻世界呆一千五百年的周恒而言温柔得好像春风拂面，杀伤力等于零，甚至让他想起在秘境搜刮宝物的快乐过往。

“你们真的很废物。”

身处黑暗中心，周恒略显无奈地摇摇头，抬手——

哒！

一记响指，符文被点燃。

上一秒还如龙卷风般将他团团围住势不可挡的鬼魅黑影顿时像狂风过后的蒲公英，黑影随风消散，煞气点滴不剩！

【这……这……】

旗头女鬼大惊失色，正欲挥舞祖传宝刀指挥厉鬼们再次攻击周恒——

唰！

三头犬腾空扑来，咬住女鬼的脖子，黑气纵横的舌头舔着女鬼生前自刎时留下的伤口，黑暗中若隐若现的另外两个脑袋一边流口水一边兴致勃勃地讨论。

【果然还是百年老鬼的味道更香醇】

【快点反抗！只要你反抗，我就可以吃你】

【赶紧给哥闹腾起来！哥已经等不及啦！】

【要不要把你的情郎也一起吃掉，送你们下辈子生作龙凤胎？】

【住口！畜生！】

戏子鬼暴怒，冲上来救旗头鬼。

旗头女鬼痛苦地看着周恒。

【是不是只要我臣服你，你就放过我们？】

“我和你们并无冤仇，只要你们不犯我，我必不与你们为敌。”

周恒示意三头犬松开被咬得奄奄一息的女鬼。

三头犬不情不愿地松了嘴。

【……谢谢……啊！】

旗头女鬼才落地，身上就被压只黑气浓郁的狗爪。

【不是说放过我吗？为什么还要……】

【主人只是让我松口，没说放过你们！】

三头犬恶狠狠地瞪旗头女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