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座位上收拾得一干二净,一张纸片都没留。
老尹找了周天,问她跟梁嘉树是怎么回事,周天麻木而疲惫地摇头:“尹老师,对不起,我不想说,我真的很累很累。”她太孤独也太倔强,可这一刻,又是如此孱弱,弱到她无法接受自己所犯下的错,所以,大脑开启另一种机制:
李佳音和梁嘉树是一切一切的始作俑者,而她,要想活下去,就得这么想,否则,活不下去。
教室里,真的不再有梁嘉树的身影,他不会再出现在自己眼前。
周天看到那个空荡荡的座位,心一下就被撕裂了,汩汩流血。
她失魂落魄回到东巷,没告诉张孝晨,一个人,在打开门的刹那,喊一声“妈妈”,就跪爬着挪到了摆放遗像的桌前。
“妈妈,对不起……”她跪在桌前,哭着把遗像抱下来,紧紧搂在怀里,一遍又一遍低头亲吻妈妈的遗像,“对不起,妈妈,是我不好,你会原谅我吗?不要原谅我,不要原谅我……”
她哭到呕吐,还在说个不停。
“别离开我,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会比以前更听话的,我什么都听你的,别不要我,妈妈,别不要我,行不行?行不行?”她咳嗽起来,眼泪鼻涕落在遗像上,看不清妈妈的脸了,周天慌忙使劲用胳膊擦拭遗像,越擦,视线越模糊,妈妈的脸越看不清,她崩溃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周天发了疯一样对着遗像磕头,一直磕,磕到满头鲜血,磕到她渐渐失去意识,抱着遗像,在地上昏睡过去。
邻居听到动静,撞开门,把她送去社区医院,张孝晨守了她一夜。
这是周天第一次发疯,也是最后一次,她呆呆望窗外,知道这一生就这么一次了,她活一半,死一半,某一部分彻底和妈妈一起埋葬了。
妈妈没了,梁嘉树不会再出现,时间像被冰封,封在了高二这年的秋天。
第38章 时间的快与慢,永远是相……
时间的快与慢,永远是相对的。
周天在剩下的高中岁月里,零星地听到过关于梁嘉树的消息,比如,他进了国家集训队,他提前去了北京。
那个说自己喜欢学校的少年,也许后来出现在过校园,只是,她不知道而已。她见过他的温柔、沉默、以及最后一次鲜活的表情,终究,这一切都消磨在少年彼此的自尊和幽深的心思里。
她从未开口说出去的话,他不知道,他只是短暂地点缀了一下她的青春,最终,不过连姓名都变得模糊而遥远。而伤口,在青春低迷的大雾里依然有愈合的能力,周天在高考结束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北京,说不上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和他错开学校。
她考的非常好,一如既往地稳,因此,得到一笔不菲的奖励。周天迅速还清陈思阳的那笔钱,直到最后,陈思阳不知是不是因为不了解两人情况,而对周天保持一种恰到好处的热情与善意。
一个暑期,先是在附中摆摊甩卖笔记,海报是她自己设计的,很醒目,吸引了一堆学生和家长,连附中的老师们也过来凑热闹,短短几天,周天挣了小两千。后来,她到教育机构给人补课,顺便尝试了下宣传岗的工作,到处推销,碰到对方毫不留情的挂电话,一口的不耐烦,要说不尴尬不脸红对于一个高三毕业生来说是不可能的。但周天都扛下来了,她很满意,觉得自己心理素质越来越好。
周天把钱打给爷爷,剩下的,她给自己买了部新手机。因为没成年,考不了驾照,周天把这个计划放在大一暑假。
临行前,她最后一次去了出租屋,把房租交给房东,遗像送回老家,八月,她和张孝晨一起北上。本来,冯天赐要和她一起,但无奈妈妈死活都要跟着去送,冯天赐担心妈妈见到周天跟一身花纹的张孝晨一起,又不知嘴碎说什么,索性放弃。
坐的高铁,周天原计划是绿皮车,张孝晨说绿皮车实在是味道感人,脚臭味、泡面味、厕所味……味味交叠,他不是觉得周天吃不了这个苦,只是觉得,周天的苦已经吃的足够多,他坚持请她坐高铁:
“不坐绿皮车了,又慢又脏。”
“那我以后请你坐飞机好了。”周天开个玩笑,她靠窗,扬起一张明媚的脸,阳光落下来,那些哭到人生晦暗的时刻,她发誓,一定不会再有。
两人都是第一次来,很难得,周天当然想请张孝晨好歹把故宫、长城几个看了。张孝晨没多大兴趣,其实,周天也是,她对人山人海的热门景点毫无感觉,她要的,不是当三日五日游的过客,而是扎根于此。
送走张孝晨,已经是一周后,这中间,他没逛任何景点,到处看餐饮,准备回去出手烧烤店,来北京打工。人是坐绿皮车走的,周天在站台那拼命朝他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