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是哩,堪配公主的男子,需得举世无双,能让公主活得比未嫁之时更为肆意随心。”曹夫人道,“不知有多少男子,自我吹嘘胸怀宽阔,实则却是小肚鸡肠,尤对女子苛责,这不行,那不许,这不对,那不好。”
姬明笙笑起来:“夫人算是把世间的男子骂进去了十之八九。”
“他们做得,我说不得?”曹夫人笑,“依我之见,既是男子汉,心中能容世所不容之事,方称大丈夫,不然,哪来得脸吹嘘自傲啊。”
姬明笙念头有些微恍,世间大丈夫啊,楼大将军许算得上一个。
她二人钓半天鱼,半尾鱼也无,守着鱼篓的阿软等人好不失望。
姬明笙笑道:“真个当我们是来钓鱼的,我们不过来说笑的。”
她们说笑间,茜红领了燕云还打月亮门进来,隔池看美人,如隔帘观名花,见其艳绝无双,争不可耐之下只想撩帘捧到眼前细观。
“这是……”曹夫人惊叹不已,“这是哪来的绝世美人?”
姬明笙微有些惊讶,轻蹙了一下双眉,便知燕云还大许是遇着什么事,她本就怜惜名花落入铁匠手,栽在火炉边,浇的还是铁汁。
燕云还身上穿的还是姬明笙送去的那件华衣,她在留溪沐浴更衣,重理云鬓,久不描的娥眉淡淡扫就,胭脂晕开一点酯然,樱桃嘴点着绛红胭脂,微启轻抿俱勾人心弦。
“燕云还拜见公主……”
姬明笙上前将人拉起来,细细审视着燕云还的脸,伸手就摸了一下,笑道:“大凡是美人,浓妆淡抹两相宜,不过,燕娘子更宜盛装啊。”她将人拉过来,一指曹夫人,“这位是阿韦,单名一个夷字,夫家是禹京府尹。你唤她韦姐姐、曹夫人,都两可。”
“公主只说我,怎不说这位美人的名姓?”
姬明笙笑道:“她姓燕,名唤云还,夫家……”夫家什么名姓,姬明笙就没仔细记过,此时便有些尴尬。
燕云还深深一礼,道:“云还夫家,不提也罢。 ”她面露羞涩,又欲下跪。
“诶,你坐着说便是。”姬明笙将人摁在身边,“阿韦可是惜花人,瞧这个大美人跪来跪去,过后怕要指责我不懂怜香惜玉。 ”
曹夫人大笑起来:“理是这理,奈何公主也是世上无双的大美人,我又如何舍得指责。”
“瞧见没,看看曹夫人这口齿,大凡她是男儿郎,天下的美人都要被她哄骗了去。”姬明笙打趣道。
曹夫人当仁不让道:“落我手里,不定比落一些臭男人手里更好呢,我疼美人,从来是发自肺腑的。”曹夫人惯在外头走动,识人的本领比姬明笙都要强,她一见燕云还的风姿,便知她的出身 ,古来花院青楼,出过多少精彩致极的人物,休论出身何处,自有出淤泥而不染者。
燕云还头次见口舌这么伶俐的女子,一时竟还有些不知所措,到底曾是行首,无措过后,抿唇一笑之后,接话道:“夫人怜我,当心我赖上你。”
曹夫人顿笑起来:“你只管来,我只怕你不肯赖上我。你寻着我,万般事,我都帮安排妥帖。”她看了眼燕云还与姬明笙一眼,“不过,燕娘子怕是有话要与公主说,我呀,钓了半日的鱼,连个鱼鳞都没瞧见,打算去公主的厨下捞一尾来,充充门面。”
燕云还忙又起身,道:“夫人止步,虽是羞惭之事,却无不可对人言之处。”
曹夫人听闻此言,便也坐了回去。
姬明笙料想是她夫家事,问道:“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燕云还无悲无喜,将蒋家之事细细说了,又愧声道:“不敢欺瞒公主与夫人,我恼怒之下,藏了火折,只想着他们若真将我锁在柴房之中,便点了火,与他们同归于尽。”如今思及此,她是心悸不已,她几时成了这等将人命视若等闲的恶人?农家院,草顶木梁,火一引,一夕成灰。
“唉……”曹夫人轻叹一口气,“不过是逼到一下地步的傻念头。”
姬明笙伸指拭去燕云还眼尾的一点泪意,柔声问道:“你有何打算?你开口,我便为你做主。”
燕云还鼻中一酸,她一生坎坷飘零,幸之又幸之事,就是遇到了姬明笙,身一矮,跪倒在地,抬脸仰望着姬明笙:“我……我……公主,燕云还再不愿回蒋家,我实捱不下去。我自知我曾为伎,能嫁良人为妻,实是我高攀了他,如今思离,是不识抬举,只我,实在不愿是日日伏在地上过活度日。”
“值当什么。起来。”姬明笙拉了一下,没把人拉起来,道,“不回便不回,什么大人物,论得起高攀不高攀的。”不过是沐家自以为是使的下作手段,既要出气,又要打着为善的旗子,办的事,既小气上不得抬面,还暗藏着毒针,真有心,寻个好一点的人家将燕云还嫁过去,再许金银等物,有银钱傍身,也添些底气。沐家倒好,寻个糟烂的人家,燕云还还是清条条一个人被许去蒋家,身无长物,无亲无友,简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被蒋家折腾死了,都无有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