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内侍本来就瞧这位伴在公主身边的郎君,有些楼将军的模样,却想着楼将军与自家公主并无交集,再者晚上灯影幢幢,老内侍眼又有些老花,哪时直敢把人认成楼大将军,听得姬明笙如此称呼,这才惊觉:原来不曾看错啊。
文内侍赶忙过来揖礼,道:“啊呀,奴婢人老眼花,只瞧着郎君有些像将军,只不敢认,也不敢上前见礼,实在是该死,该死啊。”
“内侍多礼了。”楼长危摆摆手。
姬明笙走到踏板半中,闻听他们说话,回过头来,展颜一笑:“内侍又来了,何必做这姿态?明知将军不会计较,你装腔弄势的,只嫌你事多。”
一江花火,满船宫灯,灯光火影本就添色,姬明笙在这繁星似得灯火中,明艳不可方物,她不属仙,不属妖,是独属这人间的一段繁华、一寸绚丽。
楼长危看着眼前的丽景,这人间当有一个繁华喧闹的禹京都城,这都城之中,就当有一个毓华公主,这皇城中没有她,就失了一道最为浓丽的色彩。
文内侍笑呵呵道:“公主何苦戳穿奴婢呢,奴婢不过是想借个话头,讨好讨好楼将军。”
姬明笙笑看一眼楼长危,戏谑道:“将军怕不是轻易能讨好的。 ”
文内侍叹道:“将军不嫌弃奴婢就好,焉敢指望其它。”
姬明笙佯怒道:“内侍好似忘了是我的人?这胳膊抬起来,似乎想往外拐去。”
文内侍乐道:“那哪能呢,奴婢岂是不分里外的,胳膊肘往外抬,那不得折了才转过去。”再说了,这里里外外的的,他瞧这二人似有些不对。他是阉人不假,却不是傻子,活了一大把的年纪,公主与楼将军有些些的意思,不定就有缘分呢,若是无缘,那也是一段消遣。姓沐的竖子,活得腻味了敢负公主,纵是被公主休弃了,那也损了公主的名声情意,若得公主不快活,人不快活,那就得另外找些事,寻些乐子。
文内侍边想边偷偷看了看楼长危,人是真的俊,血是真的冷,还没靠近呢,浑身冒凉气,还是阴曹地府里头的阴凉,带着死人的怨气。文内侍缩缩脖子,打了个寒颤,这乐子牌位有点大,煞气有点重,不大好消遣啊……
“将军请。”文内侍只觉一道冰凉的目光落在自己脖子根,又打个哆嗦,忙换上笑脸,做了个请的手势。
楼长危虽觉这老内侍神色古怪,一张老脸皱巴巴的,每道皱巴里都藏着不知所谓的小心思。
文内侍涎着老脸讨好一笑,楼长危见此,只得移目登船。
那边如意领了食手过来,她性子虽急,做事却也稳妥,怕船上备有的吃食不新鲜,直接从酒楼那另买了各样鲜蔬鱼肉虾蟹,足足装了一筐,叫两个仆妇抬了过来。
请来的食手只知要为贵人做船宴,到了码头,见着华丽的楼与一干护卫侍婢,里头还夹着内侍,心里头先是一喜,这贵人贵不可言,登船后,方知是毓华公主。
食手又惊又喜,乐得差点没趴下去三跪九嗑,如今毓华公主民间是大有名,这位金枝玉叶,特立独行将自个的驸马给休了,京中那些个冤家夫妇,险打杀出人命来,也不过义绝和离,还得男方出具和离书,到了毓华公主这,她给驸马写了封和离书,如此悖逆之举,实如巨石落水,激起千层浪。
他们酒楼里头,不知多少唇舌议着此事,只碍于毓华公主深受今上宠爱,不敢指名道姓明着说。
没想到今晚他就撞着了正主,这可是正宗的天之骄女,贵气逼人不说,生得还好看,驸马真是不识趣,丢了这样的娘子,换他,得懊恼得去跳河。
姬明笙在船头坐下,见这食手脸上色彩缤纷,便笑问道:“街头巷尾,怕不是有很多人说我的闲话罢?”
食手大惊,这也是个老实人,道:“回公主,这市井街集,哪少得闲嗑牙的?”
姬明笙再问:“都说些什么?”
食手没犯傻,答道:“小人在厨下忙碌,等闲听不到闲言碎语的。”
姬明笙知道他不敢答,她也不过一时意起,白问问,道:“我要待客,你捡你拿手的船菜来做,不要摆台面的样子货,地道些。”
“是,是,小人定不敢辜负公主的恩典。”食手大声答道,又磕了一个头,想想不够,就又再补了一下,等得姬明笙叫起,如意不大耐烦,这才千恩万谢地跟着仆妇去船上的下厨挽袖做活。
姬明笙有些讶异不解,这食手未免高兴得过了头。
楼长危坐在一旁不语,想姬明笙聪明过人,到底贵为公主,不知市井之人的小盘算,这食手有为公主做宴的荣光,事后一宣扬,即刻身价百部,不论还在酒楼、抑或自己开个食铺,有这么一个名头,再不怕冷落的,天下掉下的一块馅饼,焉有不乐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