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就在医院边上,走过去十分钟,唐远到的时候何济他爸不在,何贤再度为昨天晚上的冲突跟他道歉,唐远说没事,他没说理解之类的话,因为他永远没办法跟这种人共情并达成和解。
进到病房里,何济面朝上躺着,被子下人形瘦削,薄薄一片宛如张纸,几乎要跟床铺融为一体,他眼睛半睁着,望着头顶,眼神里没有任何波动起伏。
唐远走近,拉过椅子,故意弄出了点声音,何济被刺激,终于有了反应,朝他看过来,看了好半天才认出他,嘶哑着嗓子叫了声,“……远哥。”
“还认得我?”唐远说。
“当然。”何济扯着嘴角笑了,“你是对我最好的人……我不可能忘了你。”
“那我说的话你听不听。”
何济有些发懵地看着他,过了会点点头,说:“……听。”
“以后别做这种傻事了,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听到没有?”
何济又点了点头。
“还有,我不是对你最好的人,我最多比叫不出名字的陌生人好那么一点。”
何济这下不点头了,唐远笑了声,“有弟弟怎么不说,他对你不挺好的吗,你搞这么一出,我看最急的人就是他了。”
“可他是弟弟啊,应该我对他好……爸妈也对他好,他们都喜欢他……他太忙了……我帮不上忙,我是多余的那个……”
何济说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唐远听懂了,他皱眉,“有谁说过你是多余的那个?”
“……爸爸说过,一直说,说我没用……”何济嘴角轻抽,眼泪顺着太阳穴流了下来。
“他说你不会反驳吗,就由着他说?”唐远恨铁不成钢,“我教你,下回他再说,你骂回去,就说你是他生的,没他干的多余事哪来的你。”
连自己子女都嫌弃的人当然不可能指望他对别人善意,所以就那不分青红皂白的糟老头子,得不到他认可不见得是坏事,但这话唐远没说,何济从小到大经历了太多,不一定还有他的心气。
果然唐远听到他说,“我不敢……”
“那你就敢自杀?你连死都不怕。”
这种矛盾客观上是存在的,唐远必须承认,有些人就是比死还可怕,因为比起面对,死亡更多时候是另一种逃避。
唐远没有经历何济经历的事,无法评判他的对错,把他置于同样的环境,不能保证他一定比他清醒做得比他好。
他以前也发疯,只不过疯的方式不一样,他有本事自救,但对于那些天生弱小的人,有时候自救都是一种奢望。
唐远看着他,难得语气温和,“要是事情以你之力无法挽回,不如少一点对他人的期待,经历过这一次,往后做事多想想自己,知道吗。”
何济似懂非懂,眼看唐远要起身,他哭得更凶了,嘴里连声说着对不起。
唐远轻叹了声。
何济又问他以后还能去找他吗。
“不能。”唐远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你不能一直赖着我,我有我的生活,我谈恋爱了,你这样我不方便。”
“是、是吗?”
“是,而且你也有你自己的生活要过。”唐远说着话锋一转,到底还是给留了余地,“不过偶尔可以来找我吃个饭,前提是等你好了。”
“好,好……那我快点好,我请你吃饭。”
“那我走了。”唐远挥了挥手,何济手从被子里拿出来,跟着挥了挥,挺奇妙的,这居然是他俩第一次正式意义上称得起是道别的道别。
唐远出去跟何贤打了个招呼,何贤要送他们,唐远说不必了,让他照顾好何济,有事再联系。
下楼还不到九点,唐远打算再回酒店,没想到宋亦川已经在楼下等着了,“好了?”
“嗯,回去了,带你去医院。”唐远始终没忘了这茬,正要开车门,宋亦川拦了下,“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