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唐远也管不了这些了,他爬起来去洗了个澡,热水往身上冲的时,滋味实在美妙,随处而起的刺痛恨不得要贴着他轮廓的边硬刮下一层皮来,沾满雾气的镜子更是,照出满身的斑驳。
他艰难转身,好不容易才从里面出来,穿好了衣服,原本打算在这里睡一晚的,第二天直接去学校,只是这会突然不困了,想去医院看唐思榕。
单人病房里,唐一裕略微有些发福的身体蜷在沙发上,他手长脚长,这样睡着必定不舒服,唐远进来吵醒了他,灯一直开着,唐一裕一眼便看到了他脸上的伤。
他眯了眯眼睛,坐起身,“怎么弄的?”
换做往常,唐远可能会嬉皮笑脸地跟他解释,故意说些有的没的,东拉西扯,直到唐一裕失去兴趣不再追问为止。
但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他突然不想说话了,跟宋亦川在一块这么久,没学什么好的,倒是把沉默二字学了个透,唐远紧了紧外套,走到唐思榕病床前坐下了。
她脸上扣着氧气罩,身体大面积的浮肿,肿得轮廓都变了型,被撑开的皮肤泛着青白的不正常的光泽,在病房惨淡的日光灯下,猛一眼看过去是那样的触目惊心。
唐远被这一幕震得心里发苦,他从来没见过唐思榕这副……这副与漂亮不相干的样子,像是彻底换了个人,而他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是长久以来的折磨把她变成了这样,还是一夜之间,命运走向了这一步。
他隔着被子握她的手,没敢太用力,唐一裕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跟他一起看着。
“白天醒过一次,还跟我说了话呢。”
他说着他们热切期盼也愿意听的好消息,但唐远却丝毫不觉得欣慰,他问道:“她还有多久?”
唐一裕手在他肩膀上用力按了按,过了很久才说:“会好起来的。”
“会吗?”
“会,吉人自有天相。”
“有天相的吉人不会生这种病。”
唐远厌倦了无意义的自我安慰,承认这样浅薄的麻痹于事无补,他们都知道,所有人心知肚明,这一次奇迹并没能眷顾她。
他不忍心,所以才经常会想,那时候试一下好了,试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即便不成功,手术台上无知无觉地走了也好,这样她就不用经历这些,留在所有人印象里的永远是那副完美的样子。
如果知道后来病情会反复得这样快,唐思榕还会这么选吗,还是她从来没有过选择,她所谓的选择只是听从他们,或者说是为了他们选的。
唐远弓下腰,额头紧贴在床沿上,瘦削的肩背下薄骨支起,弯成一道不堪一折的纸桥,在一声一声的监测信号里微微发着颤。
他还是庆幸这天晚上跟宋亦川睡了的,放到之前,他可能永远不会问出这句就连唐一裕都不敢承认的话。
而他之所以敢承认,是因为他找着补了,他心里遍生荒草,妄想得到,一时有了面对失去的勇气。
唐远在病房的椅子上蜷了一晚,后半夜唐一裕出去了,让他睡沙发上,唐远没动,他一直很不舒服,期间睡睡醒醒,好不容易挨到早上,坐起来时浑身发冷,腿软得使不上劲,起身时差点摔了一跤。
认识的护士看他脸红得不正常,问是不是发烧了,唐远跟她去量体温,量下来还真是,护士让他去挂号,回来给他打针,唐远拿着她开的单子下楼,昏昏沉沉的因为老田一个电话坐上了回学校的公交。
居然没迟到,踩着点进了教室,进去后他就趴桌上了。
……浑身疼,尤其那地方,疼得他手在胳膊上攥紧,青筋都捏出来了。
杨启帆没发现他的异样,只当他是困了,趁早读没开始,转过来问他昨天晚上去哪了,怎么打电话发消息都不回。
“玩去了。”唐远有气无力。
“玩什么?”
“什么好玩玩什么。”
这话一听就敷衍。
“跟别人也就算了,跟宋亦川能玩什么,他看着像能玩的人?”
唐远哪里好意思说他俩其实挺能玩玩得还挺大的呢。
“该不会是……”杨启帆神神秘秘,朝他凑近了,“偷着给你补习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