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爪踩在坚实的土地上,楚昱的脑袋却突然泛起一阵莫名的眩晕感,以致于他圆墩墩的身躯在落地后晃荡了两下,才终于勉强站稳,而阿紫的声音便在这时传来,他担忧地道:
“楚楚,你怎么啦?”
“我没事,只是有些头晕罢了。”楚昱甩了甩头,在稍稍镇定下来后,便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略带斥责地对颈间的黑玉葫芦道:“倒是你,方才吸食了那么多鬼气,怎么,现在经脉不痛了吗?”
“呜呜呜……”说到此处,阿紫就再一次涕零泪下,他在葫芦里伤心地抹着眼泪,倾诉道:“楚楚,我、我吃了那些东西后就变丑了!……身上也都是擦不掉的脏东西……我大概要死了……呜呜呜……嗝!”
“…………”楚昱一听他哭唧唧地就觉得脑仁疼,此刻便没好气道:“谁叫你看见什么东西都想上去尝一口,现在总算尝到教训了吧?”但听阿紫越哭越伤心,他却也不禁心软了下来,叹息地劝道:“好啦……那些不过是尸气腐蚀经脉后留下的黑斑,等以后多吃些洗经伐髓的东西,便也就会慢慢消掉了。”
“真的吗?”阿紫立刻停止嘤嘤嘤,转而欣喜道:“那这么说来,我还有机会和楚楚生小鸟,而楚楚也不用和我的牌位成亲,为我孤苦无依地守一辈子寡了吗?”
楚昱:“…………”
他在想,他是不是该抽空没收一波……阿紫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藏书了?
但转瞬楚昱就再没空去思考这个问题,因为他突然感到一种缓慢如抽丝般的虚弱感,开始自他丹田内缓慢升起,那种感觉朦朦胧胧,可却又偏偏如附骨之疽般驱之不散,叫他不由得烦躁不已。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正巧在这时,他头顶上方便忽然传来仿佛雷霆交错般的轰鸣声,甚至隐隐还能瞥见在滚滚云海间,两相缠斗的身影。而从中感受到那熟悉又恐惧的气息,楚昱浑身绒毛顿时一凛,当下便将所有不适都一并抛在脑后了,只火急火燎地开始四下寻找起藏身之处。
不幸的是,穹屠山下是百里不毛之地,放眼望去连颗枯树都难找到,只有一些风化多年,腐蚀严重的巨石纵横在茫茫旷野中,而随着那打斗声渐渐接近,小红鸟急得慌不择路,立即便寻摸了最近的一堆乱石,废了半晌劲,才终于将毛茸茸的身躯挤进了那狭窄的缝隙中,然后随即就敛去周身气息,安安静静地藏了起来,同时也紧张地告诫阿紫噤声。
而就在他话音刚落的当口,一股极强劲的力道就猛然冲入荒野之中,霎时间,排山倒海的气浪就层层叠起,激得整个平原一时间黄沙漫天,尘土飞扬。
待那硝烟散去后,重苍的身影就隐约显露在那朦胧黄沙间,只见他目光深远,落地后便直接朝某处走了过去,楚昱见状一颗心霎时便提到了嗓子眼,心说老妖怪该不会这么轻易就猜到他的藏身之处了吧?难道是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小红鸟连忙瞅了瞅身后——仅剩的十二根尾羽此刻正灰扑扑地埋在黄沙间,并没有暴露在外面。
但好在重苍并未继续靠近乱石堆,而是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只见他屈膝跪下,从地上捡起那件被洒满黄沙的鲜红嫁衣,眉宇间仿佛若有所思,但只这般静立片刻后,他便就重新站起了身子,虽然手中还提着那件嫁衣,但目光却是朝那一望无际的荒野尽头望去,面上似乎缓慢浮现出难以分辨的复杂情绪。
而在他身后,一阵微风从荒野刮过,不同于重苍的声势浩大,闻如璋的身影便在这无声无息间聚汇成形,他眼神凝重地盯着重苍,垂在身侧的手指却有些禁不住地微微颤抖,显然已是接近强弩之末;但反观重苍,虽然其左肩处有斑斑血迹,可气息却仍旧是绵长不断,这般两相一对比,只要是明眼人便都看得出来——除非是立即在电光火石间分出胜负,否则再拖下去,闻如璋此番定然是要凶多吉少。星愿。
“呵呵……”就这样彼此对持了良久,闻如璋才终于将目光缓缓移向重苍手里的嫁衣,忽然嗤笑道:“高高在上……目无下尘的‘妖主大人’,有一日竟然也会这般睹物思人吗?”
思绪被打断,重苍眸色沉了沉,甩手收起那嫁衣,抬眼上下审视了一番闻如璋后,便开口淡淡道:“明明已是苟延残喘之际,你却还有心思来关心我的私事?”
闻如璋闻言呼吸一窒,烟金色的眸光剧烈抖动,须臾后才咬牙阴狠道:“只要今日我还有一口气在,鹿死谁手,就还是尚未可知!重苍,你不要太妄自尊大了!”
说罢,他四周就忽而拔地而起怪石嶙峋,只不过片刻功夫,这些怪石就在荒野之上密集林立,但每一幢怪石的形状却都不尽相同,那离奇怪异的模样就好似狰狞的恶鬼,争先恐后地扑向立在空地中心的重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