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清雅桃花香,明煜跟小怪兽睡得很熟。
经过昨晚折腾,明煜料想的晚起没有发生,因为一早他是被憋醒的,多出的重量让他感到胸口不适,睁眼,便看到一对毛茸茸耳朵,因为被自己气息拂过,正不适地一甩一甩。
……怪不得做梦被滚石压断胸骨。
微微起身,胸口小怪兽慢慢下滑,她不情愿地咕哝一声,四爪紧扒着t恤衣领,把他当岩壁攀爬。
趁着高巍没醒,明煜赶紧将小怪兽摇起来,拎着半梦半醒的小怪兽,争分夺秒去卫生间洗漱。
等戴繁星彻底回神,两只爪子正捧着一个热乎乎的煎饼,明煜带着她躲在走廊角落吃饭,用外套跟背包做遮挡。
“嗷”
戴繁星懒洋洋打个哈欠,慢腾腾咬一口煎饼,咀嚼两下,因为不满,奶膘鼓起来,又是这种寡淡滋味,为什么明煜总是认定她不能吃咸?
明煜早上只喝一杯豆浆,他校园卡余额不足,食堂工作人员还没到岗,暂时没办法充值,只给小怪兽买一份煎饼,自己则买一杯便宜豆浆充饥。
戴繁星扫一眼明煜身材,腰比很多女孩子都细……戴繁星叹口气,珍惜地将手上煎饼撕一半,别别扭扭往明煜手上塞。
明煜看看手上热乎乎的半个煎饼,神情疑惑。
戴繁星嗷呜嗷呜几口吞掉自己的,舔舔唇,团了团大尾巴,潇洒滚进背包。
明煜安静了一会,眉峰上扬,珍而重之将煎饼送到嘴边,今天番茄酱滋味不错,有点甜。
上午两节文化课,几个班级扎堆上,明煜刚走进教室,就察觉气氛不对,议论声明显有所减弱。
他走过之处,只要认真辨听,谭雨菲的名字时不时会被提及,与他被提及的频率不相上下。
尤其是班级里几个女生,看明煜眼神仿佛在审视一个渣男,此起彼伏的哧声几乎将他淹没。
明煜如常选择角落坐定,结伴去吃早饭的高巍跟姚新宁很快出现,往他身边凑。
高巍屁股还没坐稳,哈欠声就接二连三,他拿手碰碰凳子上的背包,“你还挺早。”
明煜很紧张,立刻将背包往怀里抱,“早点过来背背单词。”
姚新宁机灵的眼睛扫视周围,往明煜身边蹭,“谭雨菲没怀孕的事情导员已经在班级群发过通知,让大家不信谣也别传谣,不要让事情进一步扩大。”
“导员估计今天会找你商量。”
高巍料事如神,课才上一半,导员没打电话,亲自来教室找人。
临走时,高巍跟姚新宁鼓励地拍拍他,明煜面无表情,跟着导员去办公室。
导员四十余岁,很威严,对谭雨菲父母来学校闹事也很头疼,“他们坚持要赔偿,摆足了不给钱就撒泼到底的架势,还要搞臭你名声,让你有学不能上。”
两人面对面坐着,导员先一一摆明后果,他相信自己的学生,尤其是明煜,有良好的心理承受力。
“谭雨菲父母法制意识淡薄,报警也没用,目前学校正想办法联系他们村委会,事情是棘手,也不是没办法解决,我找你来,是想让你做好心理准备,最坏的结果,只能是让提前放假回家。”毕竟正常的教学秩序学校还要维持,学校的意思是能躲则躲。
开学之初,导员就简单了解过明煜家庭情况,知道他无父无母,所谓的亲戚根本靠不上,思来想去,最终没电话通知,明煜已经二十岁,他完全可以自己做决定。
明煜眼睫低垂,薄削的嘴唇用力抿紧,“我跟谭雨菲只是普通同学,并没有任何过线行为,在过去,我跟她甚至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导员也头疼,面对明煜,他有惜才之心,“如果谭雨菲父母能将话听进去,现在,你也不会坐到这里,明煜同学,有人撒泼任性,是因为有底气,有的人撒泼任性,是因为无所顾忌,失无所失,而你只是恰好比较倒霉而已。”
明煜有些想笑。
曾经以为自己的境地才是失无所失,没想到,仍是心有顾忌,他对生活,对未来还有所求。
从办公室出来,明煜没有回去上课,放缓步伐,漫步在校园当中。
林荫道两旁,泡桐树上压满累累花串,不堪重负地向下垂坠。风荡过来,影在晃,纷杂缭乱。
脚下的路漆黑蜿蜒到林荫深处,空气溽热,风仿佛液体,粘稠迟缓地在身侧流动。
身周是沉浮的霜白,人影憧憧,树荫下匆匆而过,踪影覆盖层层杂乱噪点,像一副时光悠远的老照片。
视野处处是沉闷压抑的灰与黑,直到……
一只粉爪爪从背包之中探出来,稳稳接住一朵泡桐花。
浅淡粉紫色犹如一滴彩墨入水,在明煜眼底缓缓晕染开来。
世界又重新有了颜色,鲜艳,明亮,火光一样跳跃……
“嗷……”
戴繁星以为无人察觉,悄咪咪将泡桐花抓进背包,无聊地赏玩起来,屁股底下坐着不太老实的方蛇,被大蟹螯硌到,偶尔不舒服地拱上一下,每次都被小怪兽暴力镇压,方脑袋上已经是满头包,下巴还搭在锋利的蟹钳上。
明煜勾了一下即将滑下肩膀的背包带,步伐逐渐轻快。
赶不及去上课,明煜干脆带着小怪兽来找桃木妖。
远远嗅到奶香味妖气,桃木妖观察四下无人,早早便飘到树顶,望眼欲穿地等啊等。
“你们来啦,昨晚我就用妖气催开许许多多桃花,你们统统拿回去,直接吃掉或者泡水,效果都是一样的,都可以让人容光焕发,外貌变得更为精致漂亮。”
见到小妖怪,桃木妖走路都是颠着来,若不是明煜气质过于冰冷,恨不能将小妖怪抢走,搂进怀中一顿揉搓。
他可太喜欢小妖怪了。
“下去玩会吧,有人过来,你就赶紧藏起来。”
戴繁星四爪着地,趾爪弯了弯,感受草地柔软触感,在方蛇跟桃木妖陪伴下,钻进灌木丛兴奋地游戏,这两天可把她给憋坏了。
“小妖怪,我教你隐身妖法吧,我很擅长,人类过来也不怕。”桃木妖努力挤开方蛇,怒刷存在感。
方蛇冷哼,“嘶,自己几斤几两还能不清楚,劝你别忘了自己承诺过的,用全副精力去催开桃花,隐身之法对我来说才是小意思。”
二妖再度斗嘴争执,刀光剑影,有来有往。
戴繁星从草丛之中捉起一只小蝴蝶,高高兴兴要去找明煜分享,却见他站在桃树下,仰头赏望,黑亮眼眸沉沉如夜。
小怪兽顿时胸口闷痛,想起导员那番话。
这事真的就无解吗?
近处不远,二妖再度骂骂咧咧卷到一起,方蛇故技重施,桃木妖身上的粉红外装眼见黯淡,他随即大哭控诉:“卑鄙,不公平,怎么会有你这种对我们草木妖不友好的妖怪,只会欺负欺负小花小草!”
“嘶,我厉害的地方多着呢,何止是草木妖怕我,人类也怕我,我要是放毒,多健壮的人都扛不住!”
戴繁星动动耳朵,唰一下扭头盯着方蛇看。
满头包的方蛇下意识地缩脖子,讪讪问:“怎、怎么了?”
戴繁星忽然想到一个好主意,眯起漂亮的绿色眼睛,朝方蛇勾勾手指。身后,大尾巴不怀好意地甩啊甩。
方蛇甩开身上的桃木妖,浑身肥肉抖颤,哗哗抖掉身上草叶,以胜利者姿态,朝小怪兽游过去。
戴繁星凝睇着明煜,让方蛇附耳过来。
“嗷呜,嗷呜嗷呜……”
你去帮我做件事,这样这样……
……
听到下课铃声,明煜招呼小怪兽,让他赶紧进背包,课间说不定会有下课抄小路的学生经过。
“等等,那条蛇呢?”明煜扫视一眼草地,确定方蛇不在。
不会是被它逃掉了吧?
“小妖怪支使他去办事,办不好不许回来。”
没有那条丑东西捣乱,桃木妖终于有机会靠近小妖怪,抖抖颤颤趁机摸向眼馋许久的尾巴尖,哪怕惨遭小怪兽嗷呜警告,也幸福地好像随时都能昏厥。
明煜看看小怪兽。
戴繁星坦然回视,没有强光照射,浅绿瞳色像被溪水冲过,沁凉感挥去明煜浑身闷郁,他只淡淡嘱咐一句:“不要闯大祸就好。”
至于小怪兽让方蛇去做什么,明煜大致有猜测。
一时间被囿于窄闭空间的思路顷刻开阔,颇有一种眼前霍然出现大路的轻松释然感。
对啊,可以小小地利用一下妖怪,之前他怎么没想到。
方蛇如今被小怪兽制得服服帖帖,再者,方蛇缠磨他十二年,虽然还清被夺的部分气机,可这十二年噩梦般的日子,并不是可以轻易抹消掉的。
这次利用它,明煜也没什么负罪感。
中午,市内一家四星级酒店内。
谭雨菲父母在套房内翻箱倒柜,手中的帆布袋很快被塞得胀起袋肚。
“酒店的东西,不拿白不拿,反正是学校结账。”妇人一脸丰收的喜悦,拿着一次性拖鞋翻过来覆过去看,果断塞进帆布袋。
谭父坐在床上抽烟,烟雾遮住他黑瘦脸膛,一双狡黠的小眼睛透过烟幕,朝窗外一座座挺立楼群看过去。
“拿到这三十万,应该就能给咱家儿子首付买房了吧?”
谭母笑呵呵接话,“肯定成,在咱们镇上,二十万就能全款买,可女方非要来市里,太作了,让买房还不算,还要十万彩礼钱,愁啊,我现在都后悔赔偿要少了,五十万才对。”
谭父忧心忡忡,“学校老师说两人没啥关系,就是普通同学,你说还能给钱吗?”
谭母激动起来,将手上帆布袋狠狠摔地毯上,“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问过菲菲,她支支吾吾,以我对这孩子了解,两人肯定有事,男女同学之间,还能有点什么事,我敢确定,那小子肯定把菲菲糟蹋了,就该要钱,没怀孕又怎么样,不能让他白玩,就当提前跟他要彩礼了,要不然以后这学他也别想上!”
谭父被烟呛了一口,枯枝似的手指弹了弹烟头,火星掉到床单上,他赶紧掸掸,仍是留下一圈痕迹,在白床单上非常显眼。
天色阴沉下来,看天气预报,下午似乎有场大雨。
两夫妻脑袋凑一起计划,抓紧时间将儿子子侄等等叫来,一起“讨说法”。
几分钟功夫,屋内光线消弭无踪,全天候开着空调的房间,本该清凉干爽,此刻却闷热难忍。
谭母奇怪,将手伸到出风口,“空调是不是坏了,酒店是不是想省点,竟糊弄人!”
谭母搬椅子,想踩上去看看。谭父闷得难受,走过去推窗子,忽然摸到一手黏腻,他奇怪地拿两个手指搓搓,将脸埋下去细看。
被烟染黄的手指上,一滩深黑流动液体,仿佛活物,缠着他的手指头,缓缓游动,延展。
身后不远的谭母,手拿矿泉水瓶戳出风口,发泄般哐哐砸,边砸边骂,忽然一股怪力袭来,抽中她手腕,矿泉水瓶飞出去,撞到窗玻璃,瓶盖撞开,水迹溅到玻璃上,投影映出诡异一幕:
一条巨大的,盘曲的黑色不明物体,自出风口滑动而出,头部位置,忽然张开一张带着尖牙的巨口,团团黑雾霎时充斥房间角角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