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九歌挑挑眉,用揶揄的眼神在二人身上打转了几圈,毫不客气地在方才被寇辛拖到美人榻对面的太师椅坐下,大马金刀道:“打扰林少傅管教学生了。”
林鄞业还没出声,寇辛就先跳脚了,“管教谁?!皇舅舅都不曾管教过我!”
林鄞业低头看寇辛一眼,松开手,站起身,穿了木屐,整了衣冠,将发束在身后。
另一厢,寇辛也蹭蹭跑出美人榻周围。
朝九歌耸肩道:“不就是你的皇舅舅下得旨?”
寇辛哑口无言,最后只得炸毛似的愤愤道:“那是我的位置,起开。”
朝九歌大刀阔斧地坐着,闻言,一拍大腿,“坐。”
寇辛气得脸都红了,“流氓!”
朝九歌抱胸,往后一靠,“小世子既然能坐你家先生怀里,怎么坐不得我腿上?”
朝九歌平日也不是这个无赖样,只是每次见着寇小世子,总想逗上一逗,见寇辛被他气得张着唇说不出话时,又不禁摸了摸鼻尖。
但心中看见寇辛坐在林鄞业怀中的怪异感总算稍稍退了去。
林鄞业此时微微转过身,理了衣襟后,他又变成正人君子般,身形如青竹修长,眉目却少见的冷厉,“朝将军擅闯在先,逗弄在下学生为后,恕我林府招待不起北疆的贵客。”
寇辛的怒气稍稍一停,他听着这话总觉着奇怪,朝九歌的确是从北疆来的,但怎么突然扯到北疆去了?还有,林鄞业一教书的少傅,何时同朝九歌这位朝廷重臣扯上的关系?
还这么熟稔?
没错,就是熟稔。
朝九歌早就腼着脸来林府数次,林鄞业也早就烦不胜烦的熟稔。
寇辛暂时单方面同朝九歌熄了战火,见林鄞业从榻上站起身,索性径直走去坐下,看二人能聊出个什么所以然。
朝九歌面上带笑,却不是什么真心的笑,“江南多富庶,怎会招待不起?少傅大人谦虚了。”
寇辛眼珠子转了转。
江南?又关江南什么事?
林鄞业似笑非笑,“在京中尚且招待不起,将军也莫要提江南了。”
朝九歌沉声反问,“是吗?”
林鄞业冷下脸。
二人无声对视,水榭亭内鸦雀无声,沉重到一旁围观的寇辛快要喘不过气。
他真的最烦话里藏话的人了。
寇辛低头抠手,缓了缓,有些无聊,看见桌上的果子,便拿了个到手中。
是个小桔子,黄澄澄的,瞧着就甜。
寇辛把手中的桔子皮剥了,鼻尖全是清香的桔子味,他剥完才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一抬眼,便发觉正在敌视的二人都在看着他。
寇辛:“?”
他试探性地把桔子一分为二,先递了一半给没冷着脸的朝九歌,朝九歌接了,在手中把玩几番,一口吞进肚。
寇辛猜那应该是有些酸的,因为朝九歌呲牙咧嘴地咽了下去。
林鄞业的神情又冷了几分。
寇辛有些舍不得,但还是伸出手,把另一半递给他。
林鄞业眉眼舒缓了,他嫌脏了手,便微微俯身,微启着唇,眯眸看着寇辛。
寇辛下意识把那一半桔子塞进了他先生嘴里。
林鄞业在朝九歌无声注视里,对寇辛奖励般地微微笑了下,而后咽了下去。
把好不容易剥好的桔子全分出去的寇辛茫然地看了眼空落落的手心,后知后觉,都给别人了,他吃什么?
寇小世子终于明悟。
他不是来林府作客的,是来受气的。
林鄞业把一盘晶绿的玉提子放在寇辛面前,“酸,吃这个。”
寇辛满心怨气,“我手都脏了。”
林鄞业拧了拧眉心,拿了张帕子给寇辛擦手。
其实不脏。
玉白的指尖沾了点汁液,反而满手都是桔子的清香,轻轻一擦,就全擦净了。
寇辛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林少傅的伺候,哄好了后就乖乖吃着玉提子,不作幺蛾子了。
朝九歌眼看他们师生二人旁若无人地亲昵,眉角抽了抽,支起指骨敲了敲桌,在这场隐而不宣的较量里,他率先败了下风,沉不住气地将底牌显露。
朝九歌扔出一张信纸,丢到桌面上。
寇辛好奇地瞥了一眼,还没看到信封上写着什么,就被林鄞业抽到手中,迅速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