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浮微扬的眼尾垂下来,又见她齐胸盖着一床绫被,寝衣的领口让被角压住了些,露出一截奶白的肌肤,几缕黑发顺着脖颈蜿蜒而下,揉进领口下,看不见了。
沈浮转开目光。
“厢房那边已经收拾好了,”姜知意低着声音,“委屈你将就一晚。”
语调温婉,与平常并没有什么两样,却又不像在使性子。沈浮思忖着,余光瞥见她脸颊上被发丝半遮住的几个红疹,这让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她也许是觉得长疹子太丑,不想让他看见,所以才撵他走。
却不知天下女子,除了那人,在他眼中都无分别。
沈浮放下帐子,转身离开。
“浮光,”姜知意在身后叫他,“我这个病容易过人,这几天还是别往母亲那边去了吧?”
沈浮没有回头:“随你。”
脚步声渐渐走远,少顷,厢房那边亮了灯,沈浮过去了。
姜知意安静地躺着,眸中闪过一丝嘲讽。
她知道沈浮为什么非要进来,他心细多疑,必得亲眼看见她的疹子,才能放心。
风疹虽然不是什么绝症,但极难缠又难受,所以上次哥哥那么着急,不吃不睡到处想办法,只为让她少受点罪。
可沈浮,从头到尾连问都不曾问过一句,在意与不在意,从来都是如此泾渭分明。
可笑她从前眼盲心盲,竟还觉得凭着一腔爱意,总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可真是,不值得。
帐外光线一暗,轻罗熄灯掩门,退出了卧房,屋里安静下来,姜知意闭上眼睛。
从前沈浮不在家时,她总觉得衾枕清冷,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如今才发现,少了一人的大床如此舒服自在。姜知意把被子往下巴底下拉了拉,几乎是瞬间就睡着了。
厢房里。
沈浮闭着眼睛,还是没有睡着。
成亲这两年里他睡得太好,几乎有些忘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睡眠对于他来说都是件奢侈的事情。
遥遥的,二更的梆子声从极远处传了过来,沈浮睁开眼,今夜的睡眠,注定是无法得到了。
起身踏着月色,独自回到书房。
打开抽屉里的暗格,取出藏在最里面的香囊。
石青湖丝的外袋锁着银线边,里面套着一层细纱布囊,装着桑叶和野菊花,明明是稚拙的针线,针脚也不很平整,然而在他看来,却是这世上最珍贵、最美好的东西。
沈浮小心翼翼捧起香囊,凑在脸前深深吸了一口。
香气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桑叶和花也碎成了粉末,八年了,伊人已去,如今连这香囊,似乎也要化灰化烟了。
可为什么,要独留他在这世上?
眼睛涩着,沈浮枯坐窗前,看着外面的夜色一点点变得浓黑,听见四更的梆子声,遥遥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