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洹接过来一看,吃了一惊:“不好,金仲延引着坨坨右车王部偷袭易安!”
谢勿疑回到易安后,督促着将十一囷粮草运往西州,王府中只留下了过冬用的口粮,因着易安临近西州,战事起后时不时有乱兵入境骚扰,谢勿疑不放心府中上下百余口人,便留下坐镇,谁知道三天前坨坨右车王部由金仲延领路越过莽山,取道韩川,攻打易安。
沉浮也是一惊。金仲延守卫易安多年,没有谁比他更熟悉易安布防情况,此番有他带路,易安危矣!易安紧挨西州,若是坨坨人拿下易安,西州又将腹背受敌,先前好不容易扭转的战局又要生变。“可急调附近的冕郡、平阳府驻军,驰援易安。”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谢洹急急吩咐王锦康传口谕召集兵部诸人,冷笑一声,“好个金仲延,这次拿住他,必要碎尸万段!”
调兵旨意当天以八百里加急发了出去,除夕当天传来消息,谢勿疑散尽家财召集民夫,在援军到来之前死守易安,几次打败金仲延的进攻,并亲手射杀一名坨坨将领,易安因此士气大振,以至于援军抵达后也都唯谢勿疑马首是瞻,易安太守反倒退出一箭之地,如今易安上下乃至附近州县,无不传颂岐王美名。
“朕这个王叔还是很有些能耐的,”谢洹放下战报,“平日里不问世事,到紧要关头,财也散得,仗也打得,民心也收拢得。”
沉浮知道,他并不愿看见这个局面,毕竟,谢勿疑曾经是对帝位有极大威胁的人,一旦在百姓中声望日隆,难免又成隐患。“可召岐王入京嘉奖。”
一旦入京,就有许多理由继续留着谢勿疑,到时候严密监视,那些民心民望也就不怕了。
“坨坨人还没退兵,眼下走不得。”谢洹笑了下,“不急,等云沧那边事情了了,朕一总嘉奖。”
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经转暗,往年这时候,守岁迎新春的御宴早已开始,但今年战事不断,前朝后宫都裁减开支筹措军费,御宴也不像往年那样大办,只是召了在京的诸王和公主赴宴。谢洹笑道:“时候不早了,你留下与朕一道吃年饭,守岁吧。”
沉浮跟着看了一眼,天暗下来了,今天太忙,他从早晨便在宫中议事,都没来得及去陪她:“臣还有些私事,乞请告退。”
“又要去侯府?”谢洹笑起来,“行了,朕不留你,赶紧走吧。”
沉浮出得宫门,胡成已经等了多时:“老太太哭了一整天,一定要见大人。”
沉浮这大半年里多是留宿官署,极少回家,又命人严管着赵氏不得擅自出门走动,赵氏比起先前安生许多,言谈举止一点点有了从前的影子。沉浮抬头看看天色,还有时间可以回去一趟:“回府。”
轿子快快往丞相府行去,一路上爆竹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轿帘缝隙里透着烟花五彩的闪光,欢声笑语和着饭菜的香味,只在身边围绕。
沉浮合着眼睛养神。时辰不早了,她应该吃过饭了吧?守岁照例要熬到子时之后,但她怀着身子熬不得夜,到时候要劝着她早些睡觉才好。
轿子在门内停住,沉浮起身下轿。比起左邻右舍的热闹,丞相府显得十分冷清,只在门前挂了彩灯红绸,余外和平常一样。
沉浮快步向正院走去。成亲那两年里,每个除夕他都在宫中赴宴,御宴照例要延续到初一一早,紧跟着便是新年头一天的大朝会,等回家时,通常已是下午。最热闹的时候他从来没陪在她身边。
但她从不曾抱怨过,每次他回来,门前总会装饰一新,桃符是新换的,春联也是,屠苏酒温好了,炭火烧得热乎乎的,她总是笑着迎上来。有她的地方,总是温暖舒适。
沉浮很想姜知意。心里空落落的,眼睛发着烫。他有点后悔回来了,他该早些去见她的。
赵氏候在院门前,眼睛哭得红红的:“我还以为你大过年的也不肯回家。”
沉浮冷淡着声音:“往年这天,我也不能在家。”
赵氏愣了下:“往年又不是我一个人过。”
是啊,往年有她,她总是竭力让身边的人惬意舒适,哪怕是赵氏这样总在为难她的。沉浮停在门前:“我回来看看你,待会儿还有事要出去。”
“又要走了?”赵氏含着眼泪,“这么大房子整天就我一个,我都要憋出毛病了。”
砰!不知哪里在放烟花,升上半空炸开来,五颜六色映在人脸上,赵氏仰头看着:“我想出去看看人家放炮放花,行不行?”
“不行。”沉浮拒绝了。他怕赵氏跑出去又要闹事。
“我不走远,就在门前这块,”赵氏哀求道,“我真的快憋死了,大半年没出门了,你要是不放心,就让胡成他们看着我。”
砰!又一朵烟花在头顶炸开,沉浮下意识地看向清平候府的方向,若是不同意,只怕赵氏要纠缠不休,万一耽搁久了,又怕她犯困去睡了。“只能在门前。”
“好,好,就在门前这块,”赵氏欢天喜地,“哎,今天放的花真热闹啊!”
她飞快地往外面走,胡成连忙带着人跟上,沉浮出了门回头,赵氏在阶下站着,正仰头看着头顶的烟花。
两刻钟后,沉浮急急走进清平候府。
丝竹管弦的声音飘在夜风中,几个没留头的小厮在中庭放烟花爆竹,空气中有火药独有的气味,沉浮越过明灭五色的光线,看见露台上姜知意披着大红羽纱毛里斗篷,正向他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