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沧扯了下嘴角,勉强的笑意:“没什么。”
想了想到底还是不甘心:“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你哥哥了,你愿意吗?”
他悬着一颗心,紧紧盯着她,她回答得很快,丝毫不曾犹豫:“哥哥永远都是哥哥。”
砰!心脏重重落下,失望夹着留恋,姜云沧转开了脸。永远都是,哥哥。永远亲近亲密,永远跨不过那道鸿沟。
姜知意察觉到他明显黯淡的情绪,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他得耐心点,慢慢来,别吓着她了。姜云沧站起身,“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睡吧。”
他扶她起来,姜知意知道他是不肯说,带着点娇软的嗔怪:“我总觉得,你和阿娘有事情瞒着我。”
这模样让姜云沧心里软到了极点,他从来不想骗她,他早就想说出一切,然而,母命难违,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种种顾忌和姜家的地位,都让他不能只顾着自己的私情。“阿娘有她的考量。”
“那就是说,你们确实有事情瞒着我,都不对?”姜知意侧过脸来看他,翘起一点红唇,“算了,我不问了,你们不告诉我,必定是现在还不能说。”
她是真的很乖,怎么会这么乖。姜云沧眼睛热着:“好。”
他送她回房,又在院里等着,直到她房间的窗户暗下来,她熄灯了,时间这么短,她应该没有看那些信,姜云沧觉得快慰,又惆怅自己的困境,定定站在夜色中望着那扇窗,直到四周再没有人声,这才转身离去。
姜知意这一夜仍旧睡得不大安稳,她又梦见了沉浮,他追在她身后唤她,她知道是在做梦,可她有点怕最后还会看见他浑身是血倒在地上的模样,紧张着想要躲开这个结局,直到林凝叫醒了她:“阿彦要回西州去了,过来辞行。”
姜知意猛然醒来,看见窗纸上灰白的天光,天还没有大亮,黄纪彦为着什么事,这么着急赶回去?
“陛下命我即刻启程。”黄纪彦一身戎装,依依不舍,“本来以为还能多待几天,多陪陪阿姐。”
昨天一整天他都被留在宫里,谢洹问了许多,问得也很细,西州的布防情况,先前那一仗姜遂、顾炎、金仲延各自的位置和应对,易安军是否服从调遣,还有坨坨人的战术战法。
为什么要问这些谢洹没说,但黄纪彦能看出来,西州大约是有事。
昨天除了他,还有许多人来奏事,沉浮也在,关在堂中与谢洹密谈了很久,出来时也问了他许多事,主要是金仲延的,问得很细,但他对金仲延其实并不很了解,毕竟只是最后一仗时打了个配合,其他方面,并没有什么交集。
西州应该是有事,可能跟金仲延有关。黄纪彦心里想着,又向姜云沧道:“云哥,我走了。”
姜云沧想问问原因,到底又没问。昨天京中戒严,黄纪彦被急召入宫,今日一早又要返程,姜云沧猜测,应该是西州有事。若是以往,谢洹必定会找他商议,但眼下,他并没有得到传召。
他离开西州虽然只有三个多月,然而时过境迁,如今他,已经不再是对西州局势举足轻重的人物,有些事情,他不能问。姜云沧叮嘱道:“小心些。”
“我知道,”黄纪彦笑起来,分别在即,那些龃龉猜疑此刻都没了意义,半真半假道,“云哥,我再写信过来,你可不能拦了。”
“不会。”姜云沧心情复杂,扯出一个淡薄的笑。
姜知意随着众人将黄纪彦送出家门,走到大街尽头时,仍看见他回头招手,声音遥遥传来:“阿姐,保重!”
姜知意挥着手,担忧着,又有一丝轻松,至少眼下,她不必纠结要不要看那些信了。
两刻钟后,黄纪彦同着随从出城,城楼之上,沉浮传下命令:“闭城门。”
沉重的城门轰然锁上,沉浮传下第二道命令:“包围金家。”
昨天他下令城中戒严,循着这十来天里查到的线索迅速收网,缉捕了一批有嫌疑的人,白天里粗粗审过一遍,竟是个暗地里收集情报,干预朝堂的组织,虽然头目并没有落网,但顺着口供追下去,头一个浮出水面的,是易安军参将金仲延。
西州的军情还没送到谢洹手里时,金仲延就已经得知,抢在前头串连李国臣等人举荐,拿到了出兵立功的机会。
甚至五月里刺杀他,也是这个组织的手笔。
许多高门大户的私隐之事,在搜到的卷宗中也有记载,那些有把柄的人,沉浮推测,应当有一批受了胁迫,成为这组织的棋子。
这绝不是普通的江湖组织,他们盯着的,是朝堂。
“大人,”马秋匆匆赶来,“西州太守上报,庄明审出结果了。”
庄明的案子当初他限期十天审完,但越审头绪越多,背景越复杂,是以他又宽限了日期,沉浮快步走下城楼:“如何?”
“缉捕归案的韩川县令庄明,是易容假扮的。”马秋嘴里说着,心里也觉得匪夷所思,“真正的庄明下落不明。”
审了许多天,那个“庄明”十分难缠,一口咬定从没有私自卖放过白胜,更不认识什么白苏,直到有一天吏员突然发现,他被关了那么久,胡须居然一点儿都不曾长长。
西州太守命人划破了他的脸,才发现竟然带着面具,根本不是庄明。
沉浮停住步子,先前那些疑点迅速连接。白苏恨透了庄明,在韩川时却能与庄明相安无事,庄明好色好淫,在韩川却放过了白苏——白苏知道这个庄明是假的,甚至很有可能,这个假庄明就是白苏背后的人安排的。“招了吗?”
“招了,是金仲延指使,”马秋道,“据他说,易安还有像他一样的人,但他不知道是谁。”
又是金仲延。他原本推测,应当是谢勿疑或者顾家人。沉浮吩咐道:“即刻收押金仲延家人,你先拟命令,我入宫请旨,押解金仲延归案。”
这天京中各处仍是风声鹤唳,不断有人招供,有人落网,牵扯到的官员越来越多,但沉浮最疑心的两个,谢勿疑和顾家,始终不曾被提及。
金仲延在京的家属很快都被收押候审,押解金仲延回京的圣旨也加急发出,几天后收到回复,金仲延逃了。
啪!谢洹拍下奏折:“必是哪里走漏了风声!”
沉浮也如此推测。收网前谢家店那把火,应当是幕后之人得到消息毁尸灭迹,他虽然立刻命令收网,但中间相差的几个时辰里,应当有许多人逃掉了,甚至很可能他查到的这些,就是有意留下来让他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