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全却看懂了。
曾经吴莫情躺进去的时候,他和谢傥的反应差不太多。
赵全无言地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
四十多岁的男人,又一次坐在手术室门口冰凉的椅子上面,伛偻着腰,把自己的脸埋进手里。
“倩倩没了,我不能报仇,”他用力搓揉自己的脸,然后一脸挫败地抬起头来,“现在,我连她儿子也保护不了。”
这个四十多年都在社会沉浮,在金字塔尖游走的男人,脸上浮现出难得的灰败。
丧妻之痛从来没有离开过他,只不过是被藏到更深处罢了。
“你准备怎么做?”赵全抬起头看着静静伫立的谢傥,“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把孙渡接回赵家。”他说。
谢傥看着他,深蓝色的眼里没有一点情感,让人看不出他的任何喜怒哀乐。
尽管比谢傥年长10岁有余,可是赵全必须承认,他看不透谢傥。不知道是不是文化背景不同的问题,谢傥以前一直生活在英国,他的思维方式,礼仪习惯,对于赵全而言,都是难以揣测,捉摸不透的。
“开枪的人把手枪藏在了内衣,保镖没有发现,”谢傥说,“他已经死了。”
他看着赵全,没有任何表情。
他的眼里没有对年长者的尊重,没有对这个受挫丧妻的男人任何的同情。
“我不是你,”他说。
赵全看着他,表情有一些惊讶。
原本他以为孙渡与谢傥之间,也最多不过是孙渡手段了得,两人是情人之间能走到最高处的那种喜爱罢了,现在看来,他们之间,似乎已经超出了情人——这个暧昧又晦涩的关系的范畴。
“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谢傥说,他说得很慢,“他们需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不同于任何复仇心切的人,谢傥身上没有暴怒,没有狠戾,甚至没有仇恨。他很静,神色平静,语调低缓,眼里还是一片化不了的冰霜。
这让他显得好像不是在掷狠话,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赵全深深地望着谢傥,尽管他现在态度平和,少有什么极端的情绪,可是赵全还是从这样的谢傥身上感觉到了危险的味道。他的危险潜伏于静之下,像是岩浆在冰山下滚滚翻涌,在登山者自以为征服了雪山,在山顶高呼时,这股岩浆就会猛然爆发出来,让人尸骨无存。
“算了。”赵全凝望着谢傥,而后叹了一口气。
“现在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天下了。”他说。
他未尝没有羡慕这些年轻人。他被身上的责任压垮,在重担下面做着一个光鲜的“过来人”,这让他备受尊敬,也束手束脚。
谢傥看了他一眼,便又转回身看向手术室大门。
医院的长廊上又恢复了刚开始的沉默。
现在是夜晚了,医院亮着的灯有些花白,并不是暖色,在这种惨淡的灯光等照射下面,人的心情会更加冷静,也会更加凄凉,容易产生杂七杂八不好的幻想。
赵全想抽烟,他是老烟枪了,一遇到什么烦心事就想抽根烟。只是他抬头看见墙上的禁烟标志,只好忍住了。
他注视着自己身前站得挺拔,一直默然不语的谢傥,忍不住在心底里面叹气。
这都是造了什么孽?
还没等他的思维发散,手术室亮着的灯忽然灭了下去。
在谢傥和赵全的注视下,一个医生模样的男人走了出来,他一出手术室,就看见外面两排整齐规矩的壮汉,和面前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的男人冲他齐刷刷看过来,不禁吓了一跳。
“这……这位先生……”医生跟着直觉还是与离他最近的谢傥交谈起来,他取下口罩,“里面的病人子弹已经取出来了,但是因为子弹位置的问题,担心感染,现在还在危险期,要观察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