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安扶着萧无恙上马车,掀开车帘时,额角伤口还未处理的人踉跄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异常苍白。
裕安神色一急,转头想遣人去请太医,可是刚对上送行宫人那漠然的眼神,就怒从心起。
宫里的恶仆最会踩高捧低,更别提前段时间,三皇子献药有功,圣上龙心大悦,特别提拔了三皇子身边的红人做了宣武令,把守宫门——
这几个看着太子贵体有恙,却只管把他们往宫外引,连个太医都请不来的,就是那宣武令的人。
就算殿下如今被废,也是皇家子嗣,他们怎敢!
当即就想怒斥他们怠慢弄主。
马车中的人却在这时伸手,轻轻地按住了从小跟到大的随侍。
萧无恙压着咳嗽声,嗓音低哑:“裕安。”
裕安只能咬牙,催促赶车的下人快些,先回太子府邸,再寻大夫,殿下的伤耽搁不得。
被昏暗光线笼罩的人视线有些模糊:原来是血滴落下来,沾湿了眼睫,裕安一心想找大夫,没有注意到。
萧无恙略略闭眼,咽下喉中腥甜:“去何府吧。”
他轻轻截过忠心随侍的话:“陛下命我即日出发,如今时辰已经很晚了,马上就该动身了。”
他总得将一些事料理完,才好抽身离开。
裕安规劝不得,只能一边心急如焚地用绢帕按住伤口,一边看着太子低声咳嗽:“殿下前几日身体已经大好了,缘何又有染了风寒之状?”
“该不会是因为跪在殿中......”
他似乎是见太子脸色不好,咬牙,声音更低:“之前陛下只要看到殿下咳嗽,就会宣太医为殿下诊治......”
萧无恙没有回答。
直到马车一路驶向无边的夜色,才轻声:“你与若母都是府中老人,若是你肯留在这里,我可向何相求情......”
“殿下!”
裕安以为自己自作主张,触怒了太子,致使一直未曾对亲近仆从严厉责罚的殿下如今也不想要他留在身边:
“裕安绝无此意!裕安跟随殿下多年,难道还担忧祈福路上苦楚吗?奴,奴是担心殿下的身体......”
不明白太子为何跪了许久却不向圣上禀明,私心更是认为殿下已得到教训,这几日恭谨谦卑,过往昔百倍,却还是被陛下责罚的裕安咬紧牙关:
“担心您撑不到白马寺为娘娘祈福,太子既然不适,何不就顺水推舟?”
“您与陛下是血肉至亲,陛下再气恼,也不会对您如此狠心的殿下!”
在夜色中疾走的暗卫耳聪目明,闻言却看了眼封闭的青色马车。
那绣着低调暗纹的车帘随着骏马的奔驰晃荡着,将月色也切割成碎落的纱布,其中内侍的声音很清晰:“宛地路远,如果真的离开了,就回不来了!”
遮掩气息的暗卫下意识扫了一眼身旁飞驰而过的宫殿。
在慈宁宫的时候,殿下咳嗽时,曾有一名宫女颤抖着递出绢帕,按照时间,现在应该已经被陛下召见了。
在屋顶奔走,守护太子的暗卫横刀叹息。
太子遭此大难,学会迂回达到目的是好事。
但是他不觉得此举能挽回储君之位,左不过能让陛下暂缓送他出京罢了。
毕竟前几日太医诊脉时,还说太子情况已在好转,殿下在殿中时竟让那婢女看到自己吐血,如果仔细盘查,出现纰漏,太子装病一事败露是迟早的事。
陛下盛怒不是一两回,暗卫不担心。
如今储君已废,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就是不知太子会不会想起这个关节,若是想起又会怎么处理。
暗卫皱眉。
他们是皇室手里的刀,却也不习惯干这种杀人灭口,清除痕迹的事。
何况陛下手中的刀,比他们快得多。
这么想着,又特地放慢速度。
然而直到出了直抵宫门的官道,暗卫也没有得到黄门挽留的消息,几人面带诧异地互看几眼。
快到何相府邸的马车摇摇晃晃地在石子路上颠簸一路,太子咳嗽着的声音断续传出:“罢了,我会遣人安顿好你的家人,你就跟着我吧。”
裕安低泣着跪下:“谢殿下。”
暗卫已经在想是否要折返去看看是否是宫女那里出了纰漏。
慈宁宫陛下常去,今夜又为太子伤怀,大概率会宿在那,不可能没遇到那宫婢,却闻太子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