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虫母不必向它们传递多少话语,只需要将自己的意识投射到它们的联结中,一旦它们被允许接入,就会立刻明白母亲的意思。
朱利安挣扎着从埃德加多的身上下来,他踉跄了几步,脸色非常苍白。
出奇的是,埃德加多并没有阻止朱利安。
它只在刚才对王族时差点动手,现在却好像身体僵硬什么话也不说,亦步亦趋地跟在朱利安的身后。
苍白的青年忍住身体越来越难耐的热浪,跌跌撞撞地朝着巨坑走去。
在这种古怪的状态下,他好像闻到了一股……
朱利安的脸色难看,从巨坑的边缘滑落下去,仓促动作下,他的小腿在碎石上划伤了,湿/润的血液顺着小腿滴落,可朱利安却好似没有感觉到那疼痛和潮/湿,冰蓝色的眼睛无神地盯着某个地方。
他走着,血液也跟着他淅淅沥沥的蔓延。
哼哧——
嘶嘶……
埃德加多几只复眼一起盯着地上猩红的血液,前足不受控制地挖掘出那块土壤,裂开口器吞了下去。
这是……朱利安的味道……他的血液……妈妈……母亲……
浅灰色的复眼全部都变得猩红,如同被新血给涂抹过,闪烁着残酷的寒芒。这只怪物用力地将触足狠狠地扎入土壤,克制住自己要在那瞬间将母亲彻底吞吃下去的冲动。
它的体内,仿佛也在进行着某种艰难的对话。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不行,不可以靠近朱利安。]
[想要舔一舔朱利安。]
[愚蠢!]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嘶鸣(不满)]
埃德加多挣扎着将自己的渴求压制下去,尽管那的确非常痛苦,但朱利安到这个时候都没有将它驱赶出去,那就证明在人类虫母的心里对埃德加多的信任的确是超出了它的想象,王虫并不想伤害妈妈。
但这种渴望偏偏又是因为虫母的欲/望才得以燃烧,这就令根本不懂得压制为何物的虫族异常煎熬。
而朱利安似乎已经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他伫立在一块空白的石碑下,茫然地翕动了下鼻子。
他好像闻到了……
人类虫母缓缓低头,注视着脚底下的土壤。
一根触须从旁边舒展了出来,尖端冲着地底比划了两下。
朱利安点了点头。
触须哼哧哼哧地开挖。
很快,朱利安就在地底的深处看到了大片人类的尸骨,以及浸泡在尸骨里异常香浓的气息……它们仿佛是在什么古怪的液/体中泡上许多年,早已经和物体的本身融为一体。
就在它们被挖开的时候,那些森白的骨骼就一点一点地消散,仿佛被快速地腐蚀,一瞬间就只剩下一撮白土堆在小坑里。
但那味道并没有因此消失,反而越来越浓郁。
朱利安似乎想到了什么,站在坑底仰头看着整个地缝。
这里似乎已经是地缝的最深处,已经再看不到其他的通道,但这就是大祭司他们藏在地缝深处的秘密吗?
这无法计数的曼斯塔虫卵?
朱利安总觉得还有哪里被忽略了。
但。
万事万物,总有个但是。
“嘎吱——”
那是一个不够明确,不够清楚的讯号。
却被朱利安立刻捕捉到,猛地看向它身后的虫族。即使埃德加多几乎用字面意义上的方式将自己扎根在巨坑的底部,但它仍然受到朱利安的蛊惑,它在无声无息地靠近朱利安。它扎根在地底的触足已经被它不知延伸了多长,绷紧的触足带着异样的光泽,而新的蔓延出来的蔓延出来的触足却已经要勾住朱利安的衣服,就在这个瞬间,就在这个空档,传出来了这么一声脆响。
朱利安先是看着埃德加多,然后有缓缓低头。
就在埃德加多的脚下,或者说,在那么多只足里面不知是哪一只足在混乱的情况下,一不小心踩碎了一颗虫卵。
人类虫母能够非常轻巧地避开那些湿/漉/漉的小玩意,但是庞大臃肿的虫族做不到,在它连意识都还不清醒,仿佛被浸泡在高热的温度里时做不到。
埃德加多踩碎了一颗虫卵。
这就是吸引了朱利安的全部事实。
人类虫母的全部意识都被埃德加多吸引,就连之前还在困惑的东西也全部都抛在脑后,青年的身上,一种冰冷,残酷,黑暗,潮/湿的气息蔓延了出来,那在一瞬间压倒了意识联结里所有仍然在传送意念的光团。那种居高临下的冰冷触感,令所有的虫族都感到了痛苦的震颤,仿佛那种恐怖的气息随时随地都会降临,会夺走它们的……
恐惧。
它们感觉到了恐惧。
从遥远的,不遥远的地方,是人类虫母的气息,是母亲的味道。
它们害怕着,却蓦地升起疯狂的偏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