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道路的尽头,扭扭歪歪走出来很多,很多人。
他们看起来相貌正常,语言逻辑也没有异样,他们的脸上带着恐惧,说话声带着啜泣,跑向军人的动作娴熟而信任——似乎从来都没想过,被他们寄望的士兵,却会将武器口对准他们。
为首的研究员拦住身后的老研究者,颤抖着声音说道,“你们想做什么?布朗尼副将,为什么你们,你们不是来救我们的吗?”
布朗尼副将语塞,穿着白手套的手指紧握成拳。
在他的眼镜上,倒映出说话的研究员真实的模样——他的胸口挂着硕大的肉瘤,跟他的腰腹互相连接,随着他的跑动不断晃荡。那根茎血脉相同的肉瘤仿佛是从他们身上破体而出的怪物,却暂时寄生在他们身上,随时随地都会成熟。
不仅是他,就连他身后的那些幸存者们,他们的身上也都滋长着与他相同的肉瘤,只是有的大,有的小,那突突跳动的粘稠狰狞,并没有半分不同。
唐纳德的呼吸颤抖,握着武器的动作却无比坚定,“切斯特,你低头看看自己,你再看看自己……”
他和切斯特的关系不错,两人本来就是朋友。
切斯特莫名地低头看着自己,那平坦的小/腹因为这几年一直坐实验室,很少出去运动的原因,所以总是看起来有点小肚子。唐纳德从前总爱笑话他,但也总会逼着他出去运动,他的……
嗡嗡——
扭曲的震动声。
切斯特突然听到了某种细微的嗡鸣声,他下意识看向站在……不,坐在康纳德身后那个青年,那些熟悉的频率,似乎是在他出现后,就突然陷入了一种不和谐的韵律中……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在那么多人中,偏偏看向了朱利安。
只是在那不和谐的节拍里,那些几乎听不到的震颤声弱下来后,切斯特突然看到了自己。
他看不到自己的脚。
因为他的胸腹处长出来一大团肿胀血红的肉瘤,好似有血水,或者怪物在里面生存,伴随着他自己的呼吸声,肉瘤也古怪地颤抖。
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是人类能发出来的惨叫声吗?
切斯特惶然地想。
隔了好久好久,他才突然意识到,那个还在惨叫的人,是他。
切斯特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头,尖叫声乍然而止,他又哭又笑地呼吸着,绝望又痛苦地呼吸着,就好像那是他最后能做的事。
“……原来,我们早就成了怪物……”
在切斯特莫名勘破了虚幻,得以看见真实的自己时,被他挡在身后的那些人也都纷纷发出怪异的惨叫。
那是乍然看见真实的畏惧。
那是疯狂的绝望。
有人撕扯自己身上的肉瘤,却在扯破的那瞬间,也相当于掏开了自己的身体——那些肉瘤是从他们的身体长出来的。那些怪物的存在,在汲取他们养分的同时,也堵住了致命的伤口,被寄生的人撕开的瞬间,也相当于将这个致命的伤口重新撕扯开。
也意味着他们即将走向死亡。
唐纳德目眦尽裂,闻着那血腥的味道连眼底都充满暴怒,“冕下,副将,就没有办法能够救救他们吗?”他的声音竟然有点颤抖。
“没有用了。”朱利安苍白着脸说道,“肉瘤还小的时候,在剔除肉瘤的瞬间将他们送入医疗舱,或许还有救。但是……”
他的视线从那些可怜的被寄生者们身上扫过。
他们身上的肉瘤,再小的都有胎儿大小。
朱利安能够感觉到,就算将他们放进医疗舱也没用……因为医疗舱本
来就没办法救回将死的人。在剥离肉瘤的瞬间,他们就会立刻死去。
如今他们还能活着,是因为那些肉瘤还存在,肉瘤内的怪物还与他们形成某种古怪的循环关系,一旦失去这个循环……
切斯特自从刚才哪句话后就一动不动,似乎呆立在原地。
嗬嗬——嗬嗬——
他身前的肉瘤突然裂开,两只古怪的钳足从切斯特的身体钻了出来,通明的身体颤抖着,尖扁的脑袋上触须微微晃动,猛地看向朱利安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