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安拼命挣扎起来,他扭头看着那渐行渐远的另一半。
若有若无的联结,委屈的嚎叫声,他仿佛能听到在这逐渐远去的距离里,那被丢弃的另一半在嘤嘤地哭泣,“妈妈……”
它叫。
您要抛弃我吗?
分明看不到,分明感觉不到,分明只是臆想,可是朱利安仍然感觉到那种从心底翻涌起来的酸胀和痛苦,他仿佛也感同身受那一份委屈和被丢弃的绝望……浓郁的黑色覆盖上朱利安的意识,好似那种绝望也追随而来。
在陌生王族不断跳动的时候,无数低阶虫族也簇拥着他们,追随着他们。
朱利安不清楚自己要被送去哪里,更用力地抱紧怀里那一小部分黑蛋。
他听到了呼啸的风声。
更狂,更清晰,就在耳边炸/开。
人类的母舰已经瞄准了曼斯塔王族的方向。
陌生王族立刻急刹车,它抬头看向人类母舰的方向,露出纯然残酷的冰冷,它把朱利安交给身后的“工兵”,然后就地化身为一只古怪丑陋的庞然大物,甩着尖锐的尾巴朝着处在外太空的母舰冲了过去。而就在王族离开的一瞬间,一只隐藏已久的机甲队伍猛地插/入了虫族工兵的队伍。
朱利安在那一片混乱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低头看着自己怀里正在逐渐变大的小黑蛋,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他像是想哭,又像是想笑,漂亮的脸上,那种脆弱的神情如此痛苦,他用额头抵/住这颗黑蛋,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原来如此……原来是你。”
被带走的,是代号a。
原来是这样……原来,真的是这样。
那被留下来的另外那部分,是谁呢?
他泫然若泣,身体几乎要颤抖起来。
在剧烈的情绪波动下,朱利安的身影晃动了几下,变得有些扭曲虚幻。
就在他即将再度穿越的那一刻,他仿佛能感觉到一种深渊般的绝望从另一端蔓延过来,“……埃德加多?”朱利安的声音轻忽得不可思议,他甚至都来不及回头去抓住那一端的情绪,就消失不见。
只留下一颗从半空摔下来,又被人类机甲抢到的黑蛋。
“刚才这里有人吗?”
驾驶员发出一声古怪的咕哝声,就好像被什么呛到一样。
他明明……明明好像看到什么东西了。
而在这颗星球遥远的另一端,就在朱利安消失的那一瞬间,彻底断绝了的联结是如此空洞无物,所有的虫族都在那一刻彻底暴动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剖开撕裂,让它们的意识联结都变得不稳定起来。
而那一大半被丢下的虫卵蠕动着,挣扎着。
它感觉到无比的空洞,绝望,和寒冷。
刚刚被满足的联结彻底断绝,还没孵化就被彻底污染,还未出生就已经断绝了成长的可能,它被判定为劣等,被随意地丢弃在荒芜冰冷的星球上。
痛苦,绝望,失去的冰冷,扭曲的残暴,无法、无法忍耐的欲/望……
它拼了命地试图活下来。
它在本不该出壳,本不该诞生的时候破壳而出,它虚弱地躺在黑暗的苍穹下,它的身边是无数以为它即将要死去,所以预备要吞噬掉它的同族。
它要活下去。
它必须活下去。
它抬起头,苍穹之下,铺天盖地的虫族撕开了人类的母舰,燃烧的巨物从天而降,散落成无数的光火,仿佛是坠/落的星辰,绚烂而耀眼。
它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它懵懂地加入厮杀的队伍。
它不知道那种永恒的、挥之不去的感觉是为何物,为了填满那个永远残缺的空洞,它不断不断地吞噬,它不断不断地厮杀,它成为连王族都惧怕的同类,却始终无法明白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是什么
它只知道,它叫埃德加多。
…
朱利安再一次摔下来。
这一次,他的脸埋在草里,仿佛是摔倒在丛林里,或者是某一片草地上?
他维持着那种姿势不动弹。
朱利安哪里都痛。
他的胳膊被机甲弄伤了,伤口还在缓慢地流血,而脚腕上的伤势更是严重,不知道是扭伤还是摔断了,但剧烈的痛苦让他的身体轻微一抽一抽地颤抖。
可朱利安还是没有起来,他紧紧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像是要抱住自己。
好痛。
他想。
那一刹那远去时试图抓住他的情绪如此撕裂痛苦,让朱利安几乎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险些要被那种绝望的情绪吞没。
直到即将离开的那一刻,朱利安才意识到一个事实。
为什么代号a会说埃德加多不完整,为什么代号a会说自己不完整……
原本它们本来就是共同体。
而就在他远去的那一瞬间,他仿佛被埃德加多的情绪所捕获,他好似听到了那被丢弃的虫卵痛苦。
“……妈妈,您不要我了吗?”
朱利安沉重地呼吸了一下,感觉自己也变得奇怪。
不过是虫族,不过是虫子,他为什么会被它们的情绪感染,甚至也为之痛苦?
他趴了很久,才慢吞吞爬了起来。
他抱着脚嘶嘶吃痛,发呆了好一会,才疲倦地开始看着周围的环境,不知道自己又穿越到了哪里,反正肯定不是玛莎矿星。玛莎矿星上要是有这么多植物的话,那简直是奇迹。
朱利安在检查第三遍的时候,略显古怪地皱了皱眉。
这里看起来绿草丛生,仿佛是在野外。高大的丛林和低矮的灌丛,不管是哪一处看起来都非常完美……可就是因为处处完美,所以才显得尤为不对劲。
这里,太像是一种模板。
应该有的东西都有,透着一种过分完美的人造感。
而朱利安对这种东西非常熟悉。
就在下一刻,朱利安听到了拨弄丛林的声音,他猛地看向声音的来处,做出一副戒备的模样。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来者。
朱利安看着活生生的玛丽站在他的眼前,穿着白大褂,带着眼镜,漂亮微卷的黑色长发高高束起,非常干脆利索的模样。她看起来很高,微皱起的眉头带着严厉的痕迹,在看向朱利安受伤的胳膊和肿胀的脚腕时,更是露出绝不赞同的表情。
“你是谁?为什么会闯入我们的野外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