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得有些可怕,甚至让人惶恐。
他下意识回头走了几步,却看到他之前走过的地方已经不再是那个模样。
那看起来……崭新。
崭新的刻痕,崭新的土壤,崭新的墙壁。
整个矿洞,就仿佛被施展了时光回溯的法术,回到了刚刚被开辟的模样。
朱利安摸着刚刚的墙壁,感觉那种诡异的冰冷消失了。
他……这里怎么回事?
低低哑哑,诡谲怪诞的曲调从洞穴的深处传来,窒息的冰冷从那里传来,就好像地底突然裂开了一个大口开始吞噬生命。那种莫名其妙的预感划过朱利安的头皮,让他开始迈开腿向外跑。
但是不管他跑了多久,他都无法回到洞口的位置,仿佛只能永远困在这里。
在某个诡奇的时刻,朱利安放弃了那种逃离的想法,转身看着那个不断蔓延到无尽深处的洞窟。
他没有选择。
朱利安苍白着脸色,踏入了深渊般不断往下延伸的洞窟。
仿佛踏入魔鬼的炼狱。
…
他看见一场祭祀。
湿腻的空气中透着浓重血腥味,令人作呕,叫人发狂。
无数用血涂抹的线条擦拭在诡异的纹路上,粘稠的血浆铺满了整个硕大无比的空间,整个鼻腔塞满了难以言喻的铁锈味。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尸体散落在空间的四周,而最中间的石台——不,那不是石台,是用尸体堆砌起来的高塔,那些恐怖扭曲的面孔一张张对外,带着诡异而扭曲的不祥。
有人,当然有人跳着奇怪的舞步,吟唱着亵渎的歌谣。
他们皮肤灰白,身材矮小。
他们穿戴着沉重的服饰,脸上涂满了金色的颜料。
他们放声高歌,腔调里充满荒诞诡异的病态。
他们脸上带着狂喜,扭动的身体带着无法形容的非人感。
他们匍匐在地上,祈求着神明的垂怜。
他们的声音逐渐在这不知多深之下的洞窟回荡,一层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重复、重复地回响,最终变成如同潮水般的嗡嗡声。
那声音越来越响,洞窟内好似也越来越阴冷,每一次重复地歌唱结束,站在最前面的女人就会掏出一把锋利的刀子,带着病态的狂热割开了匍匐在地上的信徒的脖子,让其流淌的热血开启下一场的狂欢。
他好似看到了星星。
在这无比接近地底的黑暗洞窟,在这已经接近地心的恐怖之处,洞窟的顶端却仿佛能够遥望到辽阔的苍穹。
那些星星狂乱着,无序地游走着,带着一种不可名状的癫狂。
星星,星星仿佛长满了诡异的脓肿——或者是眼睛,嘻嘻,分得清楚,或者分不清楚,祭祀的歌谣都因此变得越发兴奋癫乱。
那些诡异杂乱的曲调咿咿呀呀,听久了让人脑袋发胀,无名的恐惧笼罩在身上。而在地幔被浓重的血液铺满的那一瞬,仿佛能看到血水在翻涌,又或者是……带着某种扭曲的活性。一种、或者是多种诡异的嚎叫骤然爆发,掺杂在邪恶的歌谣里,最终演变成令人胆寒畏惧的嗡鸣声。
在那些近乎无意义的嚎叫声里,他依稀辨认出几个呓语般的破碎词语。
“……伟大的……曼……神明……”
“赐予……生命……”
“……降临……”
无意间闯入这场祭祀的朱利安意识变得有些恍惚,像是被什么拉扯一般,但一种不耐烦的、暴躁的情绪在他的心头涌动了起来。
就像是睡觉的时候被恼人的小虫子打扰了一样,会半睡半醒间睁开了眼,挥手掐死了一两只近一点的虫子。
用扭曲的人体堆砌而成的祭台上,不知何时裂开一道虚空的豁口,仿佛能看到一只、一位、或者一个……不可名状,无法用语言和词汇描述的存在睁开了一只眼,冷漠地注视到这里。所有、所有在那一刻目睹到这条缝隙的人都在那一刻精神崩溃,一边狂笑一边撕开了自己的皮肉,将血液和扭曲的肢体丢弃在繁杂的纹路上。
一种无比随性,不算恶意,但也绝不算好意的散漫——扭曲黑暗的洞窟深处,祂睁开了一只眼,做出了如上的行动后,随便翻了个身,抱着肿胀的、充盈的肚腹睡着了——祂的下半身在半睡半醒间,还在不断、不断地滚落出晶莹的卵,从中诞生了无限的生命。
金色的蜜汁从祂鼓胀白皙的胸/脯上滚落下来,再从那道缝隙、或者从洞窟的深处喷胀而出,又随着祂的沉睡恢复如初。
被打断的祭祀死伤无数,为首的女人幸运地避开了,却撞得头破血流,匍匐在地上蠕动。
她的嚎叫声里充满了恐惧,不只是该如何形容那种几乎要疯狂的癫乱呓语——金色蔓延到了她的脚下,那一瞬,把她所有的恐惧都冰封凝聚了起来。
她的眼睛瞪大到极致,趴在地上疯狂地用舌头舔舐着甜蜜的金色。
身体疯狂地抖动起来,她在短暂的沉默后爆发了更为嘈杂的呓语。她一边大笑一边爬进那金色的蜜汁里,其他幸存的人和她是如出一辙的癫狂。
仿佛刚才所有的恐惧和害怕全部抹去,只余下骨髓深处爆发的狂热。
他们一边大笑一边让浑身上下都涂满了金色的蜜汁。
金色的蜜汁和祭祀的血红混合在一起,散发着一种浸入骨髓的腥甜。
朱利安被困在这场属于过去时空的祭祀里。
这诡谲而变态的一幕,只有他这一个沉默的旁观者。
…
“收到了警报。”
玛莎矿星的112号居民城里,一栋高大的白楼里,有个穿着黑色衣裳的玛莎矿星人在通讯里说道,“是艾尔索营地。”
艾尔索这个名字,在玛莎矿星里代表着“孕育”。
“有什么动物误闯了营地?”
通讯的对面,有个男人懒散地反问。
“不是,检测到了‘那个’波动。”黑色衣服的玛莎矿星人冰冷地说道,“那个来自于过去的波长。”
科技发展到了现在,人类已经能造出穿梭星空的飞船,有了曾经只存在于想象中的机甲,还有几乎可以容纳下一支军队的母舰,可人类还是无法穿越时间。
但在玛莎矿星的“艾尔索”营地,在很多年前,它还不是营地的时候,就有这样的传闻——时常有人能听到来自过去的呓语、或者是虚幻的人影。
据说那是来自某个不知名的、诡异的神明的力量。
“你说什么?”
一道冰冷,沙哑的女声从通讯的另一端传过来。
那个声音竟和莫尔顿母亲的声音十分相似。
黑色衣服的玛莎矿星人立刻恭敬地说道:“大祭司。”
…
朱利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从那个诡异的祭祀场景脱离出来,当他有意识的时候,他已经浑身冒着虚汗,靠着墙壁不住地发抖。
他一直在发抖。
他隐约能感觉到虫族们就在附近,他应该是回来了。可他的脑子现在无法处理这种思考的行为。
靠着冰冷、带着黄褐色和铁红的墙壁。
他想吐。
朱利安苍白的脸上满是惊惧之色,癫狂和迷乱的神情在他的脸上交替出现,那种神经质的哆嗦让他像是被蹂/躏后的布娃娃。可这种不完美的残缺反倒催生出极致的蛊惑。
这具人类身躯摇摇欲坠,美丽便愈发恶意地滋长着,拆吃吞噬着他的理智。
“——”
他听到了无声的嗡鸣。
无声的呼唤。
他抱着自己缩在矿道的深处,神经质地抬头看向矿道深处(或者是矿道的入口处,无所谓了,现在的朱利安已经无法分清楚),他在极致的恐惧里看到一双亮起来的浅灰色眼睛,复眼。
然后是两双,三双,四双……无数双。
直到这片黑暗充斥着浅灰色的眼睛,无处不在,无处不是。
它们密密麻麻地簇拥着、丛生着,满足地窥探着他。
它总算、总算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