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央忽地记起了什么,在走之前对准裴意揶揄,“对了,本次聚餐允许带家属。”
家属?
薄越明吗?
裴意的耳根子骤然一热。
楼央转身离开,下一秒,手机振动声就接响了起来。
黎于安看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面色微僵,“裴意,我先下楼一趟,我们十分钟后停车场再集合?”
裴意感知到不对劲,“没事吧?”
黎于安握紧手机,低声,“没事,我能处理。”
裴意点头,“行,有麻烦随时和我说,别强撑。”
“好。”
黎于安看似平静,但离开的脚步还是显出了一丝匆忙。
裴意拿起一旁冷落了许久的手机,决定给薄越明发条报备微信,毕竟第一天上班就不准时回家,他怕对方会担心。
…
十分钟后,重新穿戴整齐的裴意抵达停车场。
司机老傅认准他的身影,走近低声透露,“小先生,我刚看见小黎总进了那侧的安全通道,还有一位中年女士拉扯着他,好像闹得不太愉快。”
中年女士?
是安阳还是邓秀亚?
裴意没有明确的答案,但还是怕黎于安受欺负,“老傅,你在这儿等一下,我过去看看。”
老傅点头。
裴意放缓脚步靠近安全通道,才到门口就听见了黎于安的恳求——
“妈,算我求你了,你让我独自待一段时间,好吗?无论当年亲子鉴定的结果是什么,那对我都不重要。”
“不重要?小安,怎么可能不重要呢?”
裴意认出安阳的声音,又听见对方的道歉声,“妈知道自己前两天犯了病,控制不住地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还间接性伤害到了你的感情。”
“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的。”
“……”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总得想办法解决,是不是?”安阳苦口婆心地解释,“现在裴家已经知道了,他们想请你配合着去做一个亲子鉴定,只要……”
黎于安骤然反驳,“我不要!”
兴许是骤然拔高的声调吓着了安阳,她又沾染了一丝不正常的哭腔,“小安?”
黎于安深呼一口气,痛苦又无力地反问,“妈,为什么你非得逼我和裴家去做那个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了又能怎么样?”
是希望他继续留在这个家,还是打算把他推还给没什么感情的裴家?
黎于安声线里藏了一丝颤抖,“我这两天实在想不明白——”
“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如果、我是说如果,让裴焕回到你身边的条件是要赶我走,你会同意吗?”
安阳答非所问,“小安,从始至终我是为了你好,妈不想看着你再继续辛苦了,知道吗?”
站在安全通道外的裴意听见这套说辞,难以忍受地直接推门。
——嘭!
黎于安和安阳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开门惊到,双双将视线投了过来。
打断母子聊天的裴意并不觉得愧疚,他从容迈步挡在了好友的身前,“抱歉,安女士,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你是谁?”
安阳一时半会儿没认出来“全副武/装”的裴意,但正处在情绪失控边缘的她很不满意陌生人的打扰。
“我们母子间的事不需要你来插手。”
母子?
裴意捕捉住这个关键词,不赞同地反问,“自从你拿到那份亲子鉴定报告后,还有拿他当过亲儿子吗?”
安阳理直气壮,带着被质疑的不痛快,“当然!我养了他二十多年!怎么可能舍得?”
“是啊,二十多年的养育相处的亲情不可能在一朝一夕间就断掉。”
身为局外人的裴意看得更透彻。
他不忍好友继续活在这样的“亲情”束缚中,替他将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了台面上。
“但你会在暗中怪他为什么不是亲生的,为什么骨髓移植匹配不上?然后你还会想,如果当初做骨髓移植的人是裴焕,那最后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日日想,夜夜问,这份亲情就会开始变味。
“你不愿意接受黎总的死亡,渐渐地,你会对这一系列的祸事生出不受控制的怨恨,甚至将这份情绪附加在于安的身上。”
而安阳患上的精神分裂,就是这份怨恨最好的温床。
安阳摇了摇头,颤抖否认,“不是的,我没有!”
黎于安眼底恍出一丝失落,心里的迷雾随着好友的话变得清晰。
裴意对安阳的眼泪无动于衷,替好友将疑问说出,“安女士,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于安好?当初为什么不直接找裴家说清楚?让他们两人互换回来?”
“你瞒着所有人让裴焕继续待在裴家过少爷日子,真正该享受这一切的于安却要替你撑起快要破产的黎明游戏!”
“你明明想认回裴焕,但又怕他跟着自己受苦,合着于安就活该承受着一切不公平?请问他的孝顺、他的隐忍、他的委屈,你看在眼里了吗?”
养育之恩是重,血缘牵绊是深,但决不应该是这种做法!
面对裴意掷地有声的连翻质问,安阳却只能一个劲地摇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她猛地失控推开裴意,双手死死地按住黎于安的肩膀,“小安,你要相信我,妈从来没有偏心过,我是记挂裴焕,但我也舍不得啊!”
黎于安看着泪眼婆娑的安阳,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裴意所言是他一直以来的不敢承认的。
“从来没有偏心过?妈,那我问你——”
“当初大二的那份竞赛策划,是裴焕想要用钱买?还是你主动想要送给他的?”
黎于安无视了肩膀上渐渐松开的力道,瞳孔深处藏了最后一丝奢望,“你告诉我,哪怕就一句实话。”
将人吞噬的沉默蔓延开来,一切都在不言中。
黎于安看透一切,失望至极地甩开安阳的手,“亲子鉴定我不做,裴家我也不认,你去找你心心念念的宝贝亲儿子吧,把一切都给他,我不需要了。”
愣在原地的安阳脸色瞬间苍白。
黎于安没再和以前那样关切、照顾,而是一言不发地率先离开了。
他是会痛苦,但不会再自行折磨。
从今天起,他会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朋友、自己的事业,他不会再傻到只为了去世的父亲和不爱他的母亲而活!
裴意看见好友毅然决然的背影,心弦微松。
他看着无从反应的安阳,无情戳穿了她自私的本性,“安女士,从你私下决定把那份策划送给裴焕开始,你就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将亲情作为自私裹挟的筹码,就该做好满盘皆输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