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在吴树生活的时代,那个女子甚至无法掌握自己生命的时候,男人就像是天上的太阳,高高在上,庇佑着家中女眷,将家里女子视为财产般的存在。
水染呵呵冷笑:“他们崇拜那些为妻女付出生命的男人,认为这才是一个好汉子,但同时他们又能接受这个男人爱上很多个女人,他们将这视□□与责任,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如果真的爱,怎么会又爱上其他人,这看似是深情的举动,本质上只是一个男人在维护自己的财产而已。”
“当然,最有可能的是,他们连维护自己的【财产】都不敢,却又懦弱的把错误都推到了【财产】身上,呵呵,这种男人,我见一次打一次。”
她说话的声音不算小,伞人们的耳朵又都很好使,自然是都听得清清楚楚,性别为男的伞人听着这话,倒也没人对号入座。
说来也是可笑,和平的现实世界里水染说的这种男人不在少数,但在充斥满了负面情绪与凶险,随时可能丧命的海市里,活跃在这里的男性伞人们反而大部分称得上是有情。
毕竟大家进入海市的理由,无非也就是为了所爱的那个人,而能为了自己爱的亲人或伴侣或孩子走到这一步的人,自然不会对号入座。
古往今来,吐槽共同的对象总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拉近人与人的距离,这话对活海貌似也通用。
在水染‘抛砖引玉’后,吴树也很自然的肯定了她的话:“嗯,也许是因为我死前看到的最后两个人是他们。”
她简单的描述了一下自己短短十八年的人生。
“我开始记事那年是四岁,因为那年家里给我缠足,可能是太疼了吧,就记住了。”
吴树的视线垂下,落在了水染的脚上,那是一双自然生长的天足。
她死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本也可以拥有这样正常生长起来的双脚。
她说的轻描淡写,语气淡淡,可每一个字里,又仿佛蕴含满了血泪:“我的脚指头是被硬生生折断的,当时哭的很厉害,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不停的向她求饶,半夜疼的睡不着,可她没有理会我,那是我很恐惧,害怕极了她,我以为这就是最痛苦的了,可后来,她们又逼着我下床走动,我的伤还没有好,每走一步就像是被人割了一刀又一刀,我现在还记得这双脚血肉模糊,伤口好了破,破了好的样子,我几乎要死了,我为什么没有死在那时候呢……”
商陆本来还专心听着,听到这里,他忍不住绷紧了身体,感觉自己的脚指头仿佛也疼痛了起来。
十指连心,骨折之痛没有人能忍受,可一个才四岁的小小孩童竟然要在这样的痛楚下还被逼着下地走动。
便是酷刑也不过如此了吧。
“那时,我害怕极了母亲,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在心里偷偷的恨她,恨她折断我的脚骨,恨她逼我忍着痛下地行走,恨她让我眼泪流干流尽,所以我对母亲始终亲近不起来,反而对不常出现的父亲很是敬慕,因为他会带书给我看,对我也从不严厉。”
吴树笑了,笑的讽刺:“可我很久很久之后才想明白,给我裹脚是我父亲下的令,他是官,家里的女儿必须裹脚,而为了一个好名声,他还要给我裹成三寸金莲,他从不对我严厉,见了我便笑,还带书给我看,只是带来的都是《女书》,在母亲怕我熬不住裹脚之苦会夭折想只裹
银莲的时候,也是他一口回绝,因为家里有个三寸金莲的女儿,对他的名声有好处。
至于我有多痛,我会不会死,他怎么会在意呢,不对,还是会在意的,如果我为了裹三寸金莲死了,他还会觉得面上无光,因为他认为裹脚是在打磨心性,如果我连这小小的裹脚都没熬过去,那他就太丢脸了。”
“艹!”
商陆在心里骂了一连串的脏话,知道历史上女子面临的残酷,和听到苦主亲口诉说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至少现在阎俊就听的一副恨不得冲到那个时期,把吴树他爹抓起来痛扁的架势。
阎俊这人是有点侠气在的,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要是真的能给他这个机会,他绝壁分分钟给吴树他爹裹个三寸金莲出来。
不是说只是一个小小的裹脚吗?给他裹一裹,相信他也能领会到“裹脚是在打磨心性”这个道理,不懂没关系,给他不停地打折脚骨再养好打折,他一定能懂的。
吴树倒没有他们这些听众的愤慨情绪,可能是因为几百年过去,存在于她记忆中的人早已长眠地下,也可能是因为,她现在也不怎么在意这些了。
“在我父亲的示意下,我被培养成了一个典范,熟读女书,孝敬父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女红女德样样精通,端庄持重,我做到了他们要求我做的一切,婚后,我也依旧按照他们对一个好媳妇的要求去做,晨昏定省,孝顺公婆,友爱弟妹,侍奉相公,每日从睁眼忙到闭眼,可即使如此,他们也还是不满意,他们永远不满意。”
她笑了,笑容里满是嘲讽:“相公不用功念书,是我没有好好规劝,婆婆生病,是我没有侍奉好的缘故,男人们不往家中赚银钱,家里花销不够,便是我这个当家主母不会操持家务,一个又一个的妾室抬进来,没有一个有身孕,那就是我这个做媳妇的没有好好在佛前为我的相公求子嗣,是我不够诚心……”
一句又一句的指责压在她身上,他们都认为女子无用,但到了这种时候,女子又好像变得不可或缺的重要了起来,好像家里每一件坏事的发生都与她息息相关。
死之前,她自责,她愧疚,她感到憋屈,却又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受,她只能竭尽全力的做到最好。
直到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