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肇坐直了身子,抓着车顶上的扶手就说:“朱老师……不然停一下吧,我有些晕车……”
朱天运却越开越快,几乎是踩着油门过了下一个弯道:“很快就到了!你忍一忍!”
“我想吐……”斯肇捂住嘴,又一个甩尾,又过了一个弯,他真的有些想吐了。他发出了干呕的声音,
朱天运大骂了一声,停了车。斯肇一把推开车门,踉踉跄跄下了车。朱天运坐在车上点香烟,斯肇偷偷摸摸溜去了车后头,他打开了后备箱,映入他眼帘的赫然是一个女孩儿——小甄就躺在后备箱里,双手被一条领带绑了起来,嘴里塞着一块手帕,眼泪汪汪地望着他。斯肇赶忙把小甄嘴里的手帕拿了出来,小甄哇地就哭了出来:“叔叔,叔叔,爸爸……爸爸他……”
斯肇忙去解她手腕上的领带,试图安抚:“别怕,别怕,小甄,你爸爸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别怕,叔叔马上……”
小甄嚎啕大哭。领带解开了,斯肇一抬头,恰和坐在车上看后视镜的朱天运的眼神对上了,朱天运的眼里闪过一丝惶恐,猛地把车往前开了出去,小甄还在后备箱里,斯肇伸手要抓她出来却抓了个空,车子一晃,小甄往边上倒去,后备箱的车盖上下拍打了两下盖上了。
斯肇追着车疾呼:“老朱!!你疯了??!”
就在这时,一辆桑塔纳轿车突然从山上开了下来,车速飞快,“砰”地就和朱天运的车撞在了一起,斯肇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抱头蹲下,就听到“乒乒乓乓”一阵乱响,汽油味弥漫,似乎还有什么东西烧了起来。片刻后,山中恢复了安宁,树又开始低语。斯肇睁开眼睛一看,朱天运的车翻进了山道边的树林里,那从山上飞驰下来的桑塔纳倒挂在了一棵楠木树的枝头,树枝摇摇晃晃,只听“咔”的一声,树枝断裂,桑塔纳掉下了山坡。斯肇倒抽了口凉气,追过去一看,依稀看到几个人横七竖八地躺在树林里。他吞了口唾沫,想到小甄,四下寻找,这就在附近的一片矮树丛里找到了她。
小甄的脑袋上都是血,眼皮颤动着,还有气,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斯肇扶住她的后脑勺一抱起她,小甄便咳嗽了起来。斯肇护着她的脑袋,抱着她就往山下去。小女孩儿一直在喊妈妈。出了山林,回到了那山中的小镇,远远地,斯肇看到先前离开的那间招待所了,小甄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些了,已经能睁开眼睛,能说话,也能自己下地了。斯肇问她:“能走路吗?哪里疼吗?”
小甄点了点头,指了指肩膀。
“头疼吗?“
小甄摇头,斯肇松了口气,用手帕擦了擦小甄的脸,对她笑了笑,小甄瞅着他的手背,眼里泪花簇簇。斯肇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手背上扎到了一块玻璃碎片,他拔掉了那块碎片,对小甄道:“小甄,你爸爸不是故意的,你去找警察叔叔,告诉他们,你要找妈妈,这是你妈妈的电话号码。”
他蘸了点自己的血,在手帕上写下一串号码,塞给小甄。小甄抽泣着,拽着他的衣角没有动。
“我还要去看看你爸爸怎么样了,不要怕,小甄,不要怕……你会没事的,你去找妈妈,好不好?”斯肇轻轻整理小甄凌乱的长发,小甄又点头,斯肇推着她往前走了两步,小甄看了看他,攥着手帕慢慢地往那招待所走去了。
目送小甄进了招待所,斯肇才往出车祸的方向跑回去。山林荒僻,这场惨烈的车祸还没被人发现,斯肇找到了朱天运的车边,喊了半天,在周围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朱天运。他就往山坡下找去,一路上,他看到了他和朱天运的行李袋,还看到了自己的公文箱,箱子摔开了,锁坏了,里面那些被退回的信散了一地,他边走边捡信,把信放进公文箱里。他还发现了一只空荡荡的行李袋,那袋子上印着“崇市华北区少年宫”的字样,不是他或朱天运的。
斯肇还看到了一些血肉模糊的陌生人,像是被甩出桑塔纳的人,一共四个,都是男的,有的脑壳碎了,有的手脚断裂,骨头戳了一截出来,都穿着黑色夹克衫,黑色裤子,黑鞋子。都断了气。
他还在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边上找到了一把黑漆漆的手枪。
斯肇吞了口唾沫,抱着自己的公文箱继续呼唤朱天运。到处都不见他的踪影。到处都见不到第二个活人。
这树林山坡走到了底还是一片树林,再远一些,似乎有一片草丛。斯肇走在这山坡下的林子里一声声呼喊:“朱老师!”
密密叠叠的树枝拢住太阳,天色阴森,他有些难以分辨方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