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汀在车厢中睡了一整晚,坚硬的座位并不舒适,醒来时她觉得脖颈僵硬,枕在身侧的手臂酸痛得难以举起。
但她很快就消化了这份不适,满心的期待和愉悦占满了她的身心。
坐在她对面座位的青年羞涩地向芳汀搭话,“坐蒸汽车的感觉很新奇,对吧?你听那呜呜的鸣叫声。”
芳汀没有搭理他,她不再像以前那般,能轻易接收和消纳来自异性的好意了。
首次乘坐蒸汽车的芳汀,在昨日黄昏上车时,确实曾感受过一段时间的新奇。
但车厢的剧烈震动,汽笛的尖锐鸣叫,令她很快就抚住了自己的小腹,担忧其中的小生命受到惊吓和伤害。
直到夜间,这可怜的姑娘才渐渐适应过来,并开始感受到车厢的摇晃韵律中,自有一番乐趣。
在这置身摇篮的感觉中,芳汀整晚都睡得很香。自进入孕期后,她已很久没睡得这样沉了。
慵懒而迟钝、平稳而宁和。
感激神明赐我一夜好梦。她合十心想。
但天亮后,车头那大团的白雾缓缓飘过来,形状像是咆哮的巨兽般在变化聚散,仍让芳汀感到害怕。
对面的青年满脸赞美的神色,开始向匠神祷告。
芳汀默默垂下了双眼。
作为曾经的丰饶女神信徒,芳汀喜爱田野,对匠神协会里捣鼓出来的,这些多少有点可怖吓人的机械,敬谢不敏。
但此刻的她归心似箭。
最近对她伸出了接纳双手的神明,温柔博爱,其使者也告诉她,不用因对神的敬爱,去刻意回避、远离任何其他教派的益处。
“接纳的勇气,与拒绝的勇气,同等重要。”白发小女孩模样的神使,这样祝福着她,“愿你在断去旧缘后,能重获新生。”
正是这句话,令她选择了尝试乘坐蒸汽车这样的新鲜事物,并且在与神使分离后的第二天清晨,走完了马车需要三天的路程,接近了自己的家乡。
车窗外飞驰过秋季里金黄的田野,捎来了小康郡的风信。
熟悉的气息,将芳汀那深睡带来的困倦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喜悦、激动和忐忑。
车到站了。直到踏上小康郡的土地,芳汀仍不敢置信,自己竟然这么快就抵达了家乡。
晨风中,金色短发的青年女性闭上双眼,开始献上祈祷。
温和仁爱的神明啊,您仍在注视着我吗?
我已顺利地回返家乡,感谢您的照拂和护佑。愿您荣光不朽。愿您的使者安康顺遂。
古董钟表铺三楼的库房里,房门敞开着,主人已经没有心力记得去掩门。
老商人库克站在货架边慌乱地翻找他囤积的药水。
他新收下的那个看店的学徒,被安放在库房边的地板上,紧闭着双眼,呼吸急促。
欧也妮的身躯上,小臂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额头上刚刚莫名显现出来的淤青痕迹被涂抹了药膏。
一个被匆忙安置好的持续治愈法阵,正在运转着,源源不断地向沉睡中的少女供给生机。
欧也妮的身侧,散落着几支被灌空的补灵药水的药瓶。
但这还不够。
老库克的心沉沉地往下坠去。
那个法阵被启动了。
他一直封存在库房中的那个危险的法阵,竟然在没有被献祭,没有输入法力的情况下,自行启动了。
老库克的法师视野里,能看见法阵上漆黑的神光缭绕,强行牵扯着欧也妮的身体。
他不知道那到底是神光还是诅咒。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不是二级法师的精神,能够承受得起的剂量。
老库克的手指一顿,他终于在药箱底部找着了。
在各类教派内部被管控着,泛信者极难获得的,能提高精神承受力的注灵剂。
只剩下七支了。
按照经验,二级法师最多也只能一次服用三支。
但老库克转脸再看了眼欧也妮。欧也妮的身躯明显已处于高热状态,她的额头上正在不断冒出汗水。
老库克咬了咬牙,先将所有的药水,都拿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