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坷?人生下来,就是来渡劫的。谁会没有坎坷呢?问的什么废话。
顾弈瞥了眼二楼的书房,想了想,垂眸摇摇头。他不想程青豆继续追问。
果然。青豆真是服了。傅安洲这样走出来履历漂亮,举止言谈冒仙气儿的人,掀开人生旧账本,都有好多眼泪,遑论她、虎子、素素这种磕磕绊绊靠嘻嘻哈哈支撑生活的百姓了。
怎么就顾弈这么得意呢!
“你真是气人。”她不甘心,问他,“那你的理想是什么?”
“我没有理想。”
青豆见他眉眼春风得意,一副心想事成万事如意的模样,扁扁嘴,埋头吃饭不再说话了。人和人是没法比的,算了。
顾弈低笑,这姑娘不会生气了吧。
他问,“那你有什么理想吗?”
青豆眨眨眼:“你猜。”
“做作家?做诗人?”反正肯定不是做工程师。顾弈都看出来了,程青豆这个大学念得颇有糊弄的意味,复习功课,课本里还夹了两沓稿纸,画的是人物关系图。
“这么简单的事情不用拔高到理想,作家提起笔就是作家,诗人站在风里就是诗人,”青豆狠狠泼他凉水,“我的理想就是看你在顺风顺水的人生里摔跟头。”
顾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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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时无心,哪料应验迅速。
晚上七点多,青豆和顾弈正在看电视,楼下传来响动。邹榆心顾燮之回来了。青豆斗嘴的神气立马吓没,要翻窗逃回宿舍。
他知晓她羞,拽过她的手:“没事的,你待我房间门,他们不进来的。”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全是是非。
青豆和顾弈已经过了可以光明正大亲密,而不沾是非的年纪。
“我要走的。今天!”青豆强调。
“知道,明天周一,今晚要查寝,我知道。等他们进屋睡觉,你再走。现在走,不是正好撞上吗?”他故意激她,“还是?你想跟他们撞上?”
青豆扁嘴,不再搭腔。
“没事的,信我。”
说完,顾弈下楼,去跟爸妈说话了。
青豆老实缩在橱门边,兀自发呆。
邹榆心边跑边问户口本在哪里,顾燮之追在后头,安抚她,让她别急,顾梦只是吓吓他们,不会真的跑去登记的。
邹榆心不信,径直往他书房去了:“我得藏藏好,她疯起来连自己都骂,还说什么‘狗娘养的’,这到底是在骂我还是骂她自己?”
“你这都说了一路了。当时在吵架,她口不择言。”顾燮之给女儿辩解。他内心深处,也不信自己的女儿素质这般低下。
顾弈不识好歹的笑声扬开,扇得邹榆心的火烧得更高了。
“人家女儿都贴身,我怎么生了个......”她的声音渐低,隐入书房,青豆好一会没听见一句清晰的话。
青豆为防邹榆心找户口本找到顾弈房间门来,一不做二不休,将鞋子蹬进床底,自己安稳抱膝,缩进顾弈的衣柜,严实地带上柜门。
洗衣粉的香味和樟脑丸混合成一股又香又提神的怪味。
青豆鼻尖蹭着顾弈毛衣的袖口,脚下踩着他的运动裤,整个人像窝进摇篮,舒服得昏昏欲睡。
摔书声沉沉砸向地板,没一会,玻璃瓦碎。这些声音隔着两扇门板,不甚清晰。青豆吸吸鼻子,竖起耳朵,有点迷糊。
她想:怎么户口本藏这么深?翻箱倒柜的......我家户口本就在抽屉里,很好找的。是因为这家里太大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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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豆是在顾弈发火的声音里才意识到,这些大动静不完全是在找东西了,而是吵架。
中间门有大段内容没衔接上,她努力支起耳朵,也只听了个大概。
邹榆心一直在问顾燮之,你们是不是有联系?
顾燮之说没有,回国后没再联系了。
问题折返,你们是不是有联系?没有联系为什么信要放在手边?这比联系还要窒息。
顾燮之否认,表示这些信早就打包,这几年都没打开过。
邹榆心发疯似的尖叫,骂他怎么这么不要脸,怎么不死呢?
那道长长的尖厉,让青豆想起顾弈陪她去找大哥,返程后的那一夜。那晚,邹榆心也是这样失控来着。
他们吵得不可开交,翻出陈年旧事,听这火气,一时半会消不下去。她猫在衣橱里,做好过夜的打算。
顾弈:“你们他妈要吵进去吵,要离早点离!”
邹榆心泣不成声,话粘在喉咙,滞成一团,“要不是为了你和梦梦,我早走了。”
离异家庭找对象是要被人看不起的。她苦苦撑着,咬牙忍耐,不再争了,就是为了让儿子女儿可以有一个好的家庭。自己也就这样了,他们的人生得风光亮丽。
“那你想多了,我和她都不需要。”顾弈用力甩上门,把自己关进漆黑。
邹榆心心揪痛,心骂,这两个狼心狗肺的。
门外,过道,她低泣许久,顾燮之低沉的声音一直在说话,具体说的什么听不太清,但语气很好。
他们一个哭,一个说,像小提琴和大提琴在如泣如诉地对话。
仅是调子,就让青豆心生原谅。
不过原谅归原谅,他们房里那幅精致的结婚照片,在她心里永远蒙上了层水雾。
程青豆很难讨厌别人,就算有些事膈应难受,生出情绪,只要对方一软,她立马原谅,还会为自己生出过不为人知的“讨厌”情绪而抱歉。
素素这样形容过青豆:以后家里汉子偷婆娘,程青豆怕是也不敢声张,还会帮他打掩护。
青豆当时反驳来着,现在想想,自己的气性这么短,肯定是要受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