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知府的暴行,流民间亦有风声,于是城外的流民顿时散了个干净,去了其他去处。
而后不过一日,流民起义,号天林军,口称替天行道,冲入就近的惠县,洗劫一空便入了山,不知去向。
惠县县衙被屠,城中百姓死伤十之七.八,苟活下来的人,事后出来看着一夕间破碎的县城,崩溃的捶地大哭。
知府收到消息,讶异:“一群贱民能屠了一个县城?”
小吏头埋的更低了:“回大人,听说流民人多势众,皆是青壮。”
想也知道,经过洪水倾轧,本地官兵追捕砍杀后,还能活下来的几乎都有点力气和体格。
层层苦难将弱者淘汰,剩下的男人无地无家,只有亲人尽去的仇恨,再经人统一整合,便是一股极为可怕的力量。
惠县事先没把这群流民放眼里,或者说大部分人都没把这群流民放眼里。
等到流民攻进城,一切都晚了。
现在天林军从县衙夺了武器,又杀了城中富户,抢走金银布匹粮食,势力更加壮大。
不过这些就不能跟知府大人说了。
知府冷哼:“一群草莽,不过尔尔。”
他摆摆手:“退下吧。”
小吏:“是。”
惠县经此一祸,几乎废了。
城中死亡的百姓尸身无人收捡,县城也需重新修葺,处处要钱要人力,偏偏如今的惠县两样都没有。
知府大人来回踱步:“又是一桩麻烦事。”
“派谁去呢?”
这么个烂摊子,估计没人愿意接手。
知府召来幕僚商议,其他人都怕被点中,言语间避之不及。惠县没个十年八年根本起不来,谁愿意去那里耗时间。
知府气了个够呛。最后还是一名书吏推荐本县一位举人。
举人是可以做官的,好点的做县丞,再往上当县令。但是这种好机会的概率,无异于天上掉馅饼。
有钱会打点的,很快就有了官职。一般的举人就慢慢等吧,有些等到死都等不来一个做官的机会。
有了“倒霉蛋”,众人纷纷附和,把此事敲定,再称赞知府大人任人唯才,治下有方,这事就过去了。
任命书当日送到举人家里,陈保人都是懵的。
陈保今天虚岁四十七,马上就到了知天命之年,也歇了科举的心思,得闲时候喝喝茶,下下棋,再指导一下孙子功课。
谁知道天降官职,还是一城县令。陈保的家里人也惊了。
陈保的儿子出去打探,回来时怒气冲冲:“爹,儿子就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您知道您要赴任的惠县,才被流民屠过城吗。”
那些流民居无定所,谁知道会不会再杀个回马枪。别说官途了,小命都得往里搭。
他就说嘛,陈家又没打点,他爹咋就有官职了。原来是个火坑。
陈夫人闻言,眼眶一红,急的眼泪都出来了:“那怎么办啊。”
陈归:“任命文书已经下来了,爹不去也要吃挂落。”
陈夫人哭道:“这这,咱们陈家怎的这般倒霉…”
陈归想了想,道:“爹,不然你装病吧。装的越严重越好。”
陈保叹了口气:“只能如此了。”
但他们没想到,陈保对外称病,表示下不了榻,知府的衙差居然把他抬去了惠县,还贴心的送了两个大夫和若干药材。
陈家人:“……”
惠县的县令是有了,但没有钱大大的不行,知府大人意思意思赏了三瓜两枣。
陈保气的心口疼,这打发要饭的呢。
天林军做事太绝,不但杀人还放火。若是修缮城中,还有的磨。
陈保苦着脸,认命地着手处理,先命人把城中的尸体火化了,不然这么热的天气,迟早闹瘟疫。
他给知府写信,希望知府大人能迁一部分百姓到惠县。至今无音。
顾澈和叶音他们也收到了消息,两人心情沉重,却也没有法子。
晚上二人在河边散步,远远的听到河上画舫里的笑闹声,琵琶声。
再想起惠县如今的光景,两地不过百里之遥。
顾澈收回目光,夜风中,他的声音清越如水:“阿音。我想去惠县。”
惠县并不是什么富庶之地,抢夺后,顾澈不认为那群流民会折返。
天林军很有可能会继续南下,往西南走,那边多丛林,远离皇城,军队相对较少,所以天林军有九成可能会去。
至于西南之地贫瘠,那也要看跟哪里对比,再穷的地方也有富人。
顾澈将自己的分析一一道来,叶音静静听着。
跟顾澈分析的差不多,天林军的头目就是打着这样的主意。他打算杀了乡绅恶霸,抢了对方的钱粮,收拢当地百姓,盘踞一方。等到时机成熟,天林军再一路北上杀回去。
若是皇帝要来打他们,他们大不了往山里一躲,换个地方。不过眼下淮南水患,朝廷应该忙着治理洪灾,不会管他们。
风吹过,枝头的树叶飘飘摇摇落下,顾澈抬手接住,“现在惠县虽然有县令,但县令一无背景,二无钱财,三无人手,就算想作恶,也得等好长一段时间。”
“天林军赠恨富人,当时进攻惠县,事发突然,城里的富人都没来得及跑掉,他们的地盘都空了出来,我想接手。”
方白他们忠心顾澈,但年纪确实小了,打探消息还行,做其他事不成。
而慈恩堂那边,妇孺占半数,剩下的青壮还需练习,能自给自足都不错了。
顾澈需要一些青壮人手。
叶音问他:“你打算以什么名义遮掩。”
顾澈:“镖局。”
叶音无奈:“你在跟县令抢人。他会允吗?”
“如果县令拿得出工钱,我认了。但他若是拿不出,也就怪不得我了。”顾澈摊开手,手里的叶子随风飘落,浮在水面。
现下来看,惠县穷一点反而是好事,谁都知道惠县废了,豺狼也不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