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中这处宅子,谢澹是颇费了一番工夫的。表面看“叶宅”就是个普通官员的宅子,中规中矩,不大不小而已,但实际上宅子里别有洞天。
叶宅在东城白马巷,原本是个四品官的府邸,后院一墙之隔的是永昌侯府,永昌侯是延始帝亲信,在延始帝的时候鞍前马后,显赫一时,谢澹登基后就落到谢澹手里,便被他一道圣旨抄了家,永昌侯下狱,家眷族人打发到万里迢迢的崖州流放去了,如今只怕还在半路上,永昌侯府也就空置下来。
谢澹决定要在宫外安置叶初,便在几个月前挑中了这里,让人把叶宅修缮一新,做了些改建,后院打通,把原本永昌侯府的园子重新收拾归整,并进来变成了叶宅的后花园。周围前后左右这一片的宅子都已经清空,用作铁甲卫在宫外的训练营地,也赐了几个铁甲卫的将领的府邸,硬是把个叶宅围得铁桶一般,滴水不进。
这地点么,不光因为永昌侯府的园子够大够美,整片地方够清静,也是为了他自己。白马巷紧挨着宫城,其实也就隔着一道宫墙和御河,只不过文武百官、宫人出入的门禁是正门午门,那就远了,要绕过大半个宫城。可若是走朝阳门,出了朝阳门也就一段路,骑马很快就到。
宫中讲究多,十二道宫门各有用途,朝阳门是不允许人员通行的,然而他是皇帝,还是个暴君,规矩对他没用。
谢澹一早散朝回到紫宸殿,又召见了几个散朝后被他留下的大臣,包括今日终于病愈进京的宣平侯。处理完紧要的政事,眼看着也就日近中午了。
他本来是应该晚间再回去的,可也不知怎么,总觉得今天这紫宸殿里格外冷清了些,里里外外那么多当差的宫人树桩子一样站着,可还是冷清孤单。再说安安刚来,也不知道习不习惯,睡得怎么样,吃饭了没有。
小时候她醒了看不见他,都要哭一哭的。
于是谢澹故技重施,拣重要的折子尽快批了,不紧要的就先放着,至于那些日常请安、表功、拍马屁的折子,他压根就没打算理会。
陈连江正想问问何时传膳,便看到年轻的皇帝从书案后站了起来,丢下手里一本批过的折子,抬腿就往外走。陈连江一看,这是先不打算用膳呀,赶忙跟上去。
“陛下,可是要去御花园散散,奴婢让人准备步辇。”
“备马。”
于是陈公公眼睁睁看着皇帝骑上马,扬长而去。
反正这一路都换了他的人,谢澹便只带了两个随身护卫,一路马蹄轻快回到叶宅。
宅子里的人可没想到他这时候回来,守门的侍卫吓了一跳,赶紧一人一边推开两扇大门,抽掉高高的活动门槛。谢澹驱马进了外院,下马径直往里走,常顺一溜小跑迎了上来。
“主子万安。”常顺行了礼,起身小碎步跟在他身后。他也没想到谢澹这个时候会回来,府中都已经做好午饭,主院那边要准备传膳了,皇帝回来赶饭碗了。
他这么一回来,得有多少人手忙脚乱。
常顺一边飞快思量着接下来的安排,一边心里又有点忐忑,试探地跟谢澹说道:“主子,奴婢早间去给姑娘问安,想请示姑娘院里布置是否满意,有没有要更换添置的,姑娘忙呢没见奴婢。奴婢……奴婢太笨了,没当好差,您让姑娘罚奴婢吧……”
谢澹一听就明白他那点小心思了:陛下您专门拨了我来伺候姑娘,可姑娘一直都不肯见我,我甚至都不知道哪里错了,想表忠心都没个机会,能不着急吗。
谢澹脚步缓了缓,心中玩味一笑,没办法,常顺你就算是个太监,在你们姑娘眼里也是生人、男人,她不待见你能怎么着。
然而谢澹面上依旧淡淡的,说道:“你们来了这边就是姑娘的人,姑娘让你们怎么伺候就怎么伺候,她性子喜静,你只管当好自己的差,管好府中里外就行了,姑娘院里自有丫鬟婆子,也不用你每天去问安打扰她。”
“是,奴婢明白了。”
叶初对谢澹这时候回来倒是没啥意外,这不理所当然吗,谁家哥哥出去当差,还不许回家吃个午饭了。
谢澹进来时,叶初已经坐在桌边等着吃饭了,厨房先送上来四个凉菜、四样开胃点心,热菜都还没上。
叶初知道自己那个饭量,许远志嘱咐过,她这阵子也不敢吃太杂的东西,因此就只挑了几根糖醋水萝卜丝尝尝,甜中带辣,脆嫩爽口,这时节的小水萝卜一点渣都没有。
春潮站在一旁默默记着,姑娘似乎喜欢吃萝卜,早膳也吃了一块萝卜糕来着。
然后谢澹就大步进来了,一屋子人吓得慌忙行礼,叶初却毫无知觉,眼睛里就只有自家哥哥,欢喜地起身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