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崔圆对廖辉细细叮嘱之时,在崔府的后院,崔宁的房间里也通明,崔宁伏在桌案给裴莹写信,不时抬头望着窗外细细飞雪,三年来,崔宁外貌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但气质却显得成熟了许多,性格也更加沉静。
三年来她一直在悉心照料父亲的病体,尽着一个女儿的孝心,她也刻骨铭心地思念着张焕,但她希望张焕能明白她的一片苦心。
与她住在一起的朋友,自然就是林平平了,和崔宁一样,三年来的大部分时间里,她都在陪伴自己的母亲,她今年已经二十五岁,母亲也死了心,不想替她张罗嫁人了,她自己也从来不考虑什么终身大事,每天自由自在地生活,她天性乐观且好管闲事,四处打抱不平,在陇右的百姓中留下了一个金城女侠的绰号。
三个月前,她来到长安寻找崔宁,却正好是崔宁随父亲返回长安的第二天,她索性就和崔宁住在一起,时不时地劝她回陇右。
此刻,林平平坐在小几前削一把木剑,这是她的徒弟,也就是裴莹的儿子要过多次的,林平平削了一会儿木剑,便没有什么耐心了,她将木剑和小刀胡乱往墙角一堆,便蹑手蹑脚走到崔宁身后,偷偷看她写了一会信,忽然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崔宁若有所感,一回头,却见是她在偷看自己写信,不由又羞又急,两下便将信揉成一团,忿忿道:“你这家伙总是这样!快回自己房间去。”
林平平却越笑越响。半天她才止住笑。趁崔宁不注意从桌上抢过信、展开,清了清嗓子学崔宁的语气念道:“大姐,好久没给你写信了,琪儿可好,还有未见面的秋秋,真的很想见见她,也不知她是长得象你,还是象她父亲
话没说完。脸胀得通红地崔宁便冲了上来,一把夺过信,又将她摁在床上使劲地挠她地痒,“你再这样,我就赶你走了。”
林平平笑得气都要喘不过来。她连声求饶道:“宁姐姐。饶了我吧!我再不敢了。”
“哼!脸皮真够厚的。比我大两岁还叫我姐。”崔宁见她求饶,便放了她,快步走到灯前将信烧了,火光映照,她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悲哀之色。
林平平的笑容渐渐止了,她叹了口气道:“崔宁,你不要嫌我嗦。这件事本来就是你在作茧自缚。这三年来谁提到你他就大发雷霆,凭这一点。便可看出你在他心中地位是谁也无法替代,我和他一起长大,我还不了解他吗?他从小就失去母爱,一个人孤苦长大,我知道他是个十分念旧的人,你应该回去。”
林平平见崔宁低头一声不语,便走到她身边,拉她坐了下来,“我知道你是恨他娶那个银瓶公主,可那只是他拉拢羌人的需要,他是个做大事的人,岂会在这种事上束手束脚,再者,一个小地主都还有三妻四妾,他一个堂堂的陇右节度使、张掖郡王,现在被称为大唐第一军阀,他身边的女人还少得了吗?”
说到这,林平平扑哧一笑,“我原以为我爹爹真地只有我娘一个老婆,后来才听我娘说起,我爹爹当年居然有几十个侍妾,为了避祸,才将她们统统送人。”
崔宁叹了一声,拍了拍林平平的手道:“我何尝不知道呢?我爹爹有一百多个侍妾,现在病成那样还有六十二人,我那些叔叔哪个没有几十个女人,我当初离开他不是因为他娶多少女人,连裴莹都要替他娶妾,我担心什么,不是为这个,而是因为他变化太大了,他整日所思所想都是权力、地盘,为得到陇右不惜撕毁刚刚签订的条约,为笼络羌人不惜伤害身边的妻子,固然,这样的人或许能做成大事,甚至夺取天下,但是我不喜欢,我喜欢过去那个有情有义,为救朋友砸县衙、绑架相国女儿地张焕,我离开他三年,就是希望他能醒悟,人地一生转瞬即过,不仅仅是权力、地位,还有亲情、爱情、友情,如果他仅仅因为我离开他三年便抛弃我,那他这个人就不值得我爱。”
说到这,崔宁凝视着林平平地眼睛,“平平,你不也是这样吗?”
“我?”平平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连连摆手,“你们的事别把我扯进去,我不嫁人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喜欢自由自在,不想被婚姻束缚住,要嫁我早就嫁了。”
“你别骗我了,你不嫁人是因为你非他不嫁,你说他念旧,我看你更念旧,都念了二十几年了,上次你还告诉我,你是在寻找那个肯天天吃你煎鸡蛋的张焕。”
“胡说!”不等崔宁说完,林平平便跳了起来,她塞着耳朵一边向外跑一边道:“你一定是记错了,我没说过,我要睡觉了,不和你说了。”
崔宁见她跑远了,不由摇了摇头,她坐下来又抽出一张信笺,可却无从下笔,半晌,她将笔放下,慢慢走到了窗前,望着夜空中的细细飞雪,她低声自言自语道:“焕郎,你知道吗?写这么多信,其实我就只想问一句话,我的焕郎,你还好吗?”
一颗晶莹的泪珠,已不知不觉滑下了她美丽地脸庞,
雪越下越大,如漫天扯絮,铺天盖地地笼罩了长安城,在张焕府内地西院里,数百名士兵戒备森严,房间里通明,张焕坐在紫藤椅上,不露声色地听着被问话人的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