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汉看了看面前的两个儿子,先是长叹一声,“晚上一定要把老三两口子叫住好好谈谈,说到底都是一家人,闹太过谁的脸都不好看!”
“是这个道理,”杨继东连连点头,又想起杨继西方才那番话,心里还是有些担心,于是干脆扛着锄头出门了。
“他怎么来了?”
正和吴大哥说话的杨继西,余光扫到扛着锄头冲他们挥手的杨继东。
吴大哥也是一愣,“我们这都快忙完了,不需要人了。”
队长不会再让人过来吧。
孙桂芳把多余的豆种放在背篓里,翻过这条河,对面还能种上一些呢。
“可能是来找我们的。”
她说。
“你先过去,我问问他到底要做什么,”杨继西道。
“欸,”孙桂芳和另一对夫妇离开了,吴大哥扛着锄头往上走,那还有一点需要盖土。
等杨继东气喘吁吁地来到杨继西跟前时,杨继西问:“队长让你来的?”
“不是,我想来帮忙的。”
杨继西一下就明白他啥目的了,“大哥傻不傻,没有报备过来帮忙,累了一天也没有工分,再说我们这都快弄完了。”
“那我们谈谈?”
杨继东紧接着说。
“我还是那句话,不把我媳妇儿的嫁妆钱还回来,我就闹,谁也别想好过!”
杨继西说完便扛着锄头准备离开,被着急的杨继东拉住,“都是一家人,你.....”
“就是因为一家人,所以我让步了,”杨继西拉开他的手,面上带着不耐烦,“有空来我这当说客,还不如让娘把钱还回来,大哥,我再好的脾气,也有爆发的时候。”
说完就走了。
杨继东下意识地就想,你脾气好?
不过结婚前的老三在家就是个小透明,也确实脾气好,因为他压根不怎么说话,除了上工吃饭的时候能瞧见人,其余时候见都见不到。
看着无功而返的杨继东,杨继南把人拉到杨家院子外那大柳树下说话。
“.....反正他就是这么说的,至于三弟妹,我就看见了人影,人家就去河对面干活去了。”
杨继东有些烦躁道,也后悔当时狗蛋进房间的时候,他就该把人提出来的。
“老三都说得这么明确了,这事儿就好办啊,本来钱就是人家三弟妹的,如果不把钱还了,二十号那天孙家来人贺喜,这事儿怕闹得不可收场。”
“问题是....娘能还钱吗?”
杨继东觉得不会。
“娘不会,爹呢?爹为了杨家的面子,总该劝娘吧?”
杨继南意有所指道。
于是杨继东去找杨老汉了。
杨老汉又回房找杨老婆子要钱,“拿六块出来,这事儿就解决了。”
“凭什么啊?”杨老婆子坐起身,无比激动道,“我真没拿那个钱!他胡诌的!”
“可狗蛋进了那屋子,还拿了糖和五毛钱,那这六块就得让我们吐出来!要是不给,你看老三他们在二十号闹不闹!”
杨老汉也觉得憋屈,可先有狗蛋的指证,后又涉及到老三媳妇的嫁妆钱,光这一点被传出去,他们老两口就会被骂死!
把利害关系跟杨老婆子反复说了后,杨老婆子才哭着打开柜子,拿出装钱的布包,心疼地数出最皱巴巴的几块钱递过去。
“等着吧,以后有他们求我们的,”杨老汉接过钱,看着默默流泪的老妻轻声安抚着。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杨老婆子抱着布包哭道。
小坡山那边的活儿下午四点多一点就干完了,吴大哥先去记分员那报备工时,好给大伙儿算工分,顺带问问还有啥活儿,杨继西二人既然央求了他,能带就带。
想到那日杨二奶奶来家里说的话,吴大哥摇了摇头,杨老三两人的日子不好过啊。
“摇什么头?”
听见吴大嫂的声音,吴大哥抬起头才发现他已经到家了。
“想杨老三他们,哪有没分家就断粮的。”
吴大嫂叹了一声,“分开吃也挺好,眼看着杨老四也要成家了,我看这杨家的热闹怕是不少。”
杨继西二人这次是直接进的杨老汉家的院门,他们无视了哥嫂们打量我目光,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拿了换洗衣服就去杨二奶奶那边了。
杨老汉一直坐在堂屋,看着他们进院门的,他也坚信杨继西也看见坐在堂屋里的自己。
但是他直接撇过头就去干自己的了。
看来是无法好好谈了。
想到这,杨老汉起身,叫上杨继东,“把狗蛋叫上。”
“欸,”杨继东把后院玩泥巴的狗蛋拉住,跟在了杨老汉身后。
何明秀叫了一声大花,大花刚要跟过去,就被眼尖的沈凤仙叫住了,“爷爷他们去说事儿呢,你跟着过去小心挨骂。”
大花看了看何明秀,何明秀笑道,“我让她去找石头玩儿。”
大花扬起笑,跑进了杨继康家的堂屋。
见此,沈凤仙也不好说什么,可心里还是瞧不上何明秀老爱让大花偷听的习惯。
“姐姐!”
毛蛋跌跌撞撞地跟在了大花身后。
“他们过来了,”孙桂芳洗了手准备去烧水洗个头的时候,瞅见过来的杨老汉几人低声道。
“放心,”杨继西让她去忙,这里交给他。
“老三啊,这是六块钱。”
堂屋里沉默过后,杨老汉拿出六张一块的放在桌上,看着好像是这房子主人的杨继西道,“不管你信不信,你娘没有让狗蛋拿这个钱,狗蛋也只因为好奇,吃了一颗糖,拿了一毛钱。”
“是啊,我们的六块钱被耗子吃了,”杨继西点头,把钱推回去,“爹说得对,我们也不敢收,吃了就吃了,我们还能怎么样?”
“你别阴阳怪气的!”杨老汉最不喜欢儿子在自己面前不恭不敬的,“这钱既然拿过来了,你们就收下,这件事也就过去了,我希望以后都别再提!”
“你们也是我们老杨家的人,不顾及我们,也想想石头,他可要念书了!”
“我们家的事,和康哥家有什么关系?”
杨继西怼了一句。
“谁让我们都姓杨!”
杨老汉厉声说完后,便起了身,“狗蛋。”
狗蛋老实上前,恭敬地给杨继西鞠躬道歉,“我再也不敢了。”
“好孩子,”杨继西摸了摸他的脑袋,神情柔和,“不是你的错。”
杨继东见此心里松了口气。
等走出堂屋的时候,杨继东听见灶房里的动静,推了一下狗蛋,狗蛋又跑到灶房跟孙桂芳道歉。
孙桂芳也好声好气地让他以后改了就好。
堂屋里的杨继西看着桌上那些钱,沉默了许久,等孙桂芳唤他给自己拉衣服好洗头时,他才扬起笑,“来了!”
这几块钱就好像是他彻底与上辈子那个自己分开的证据。
他不会再让自己的妻女过上那种....任人蹉跎的日子了!
热水在木桶里,杨继西给孙桂芳理了理衣领处的衣服,然后一手拉着,一手用水瓢舀热水轻轻倒在她的头上。
“烫不?”
孙桂芳摇头,“先别冲了,我搓一搓。”
她洗头发用的是皂角,这还是杨继西之前给她做的,现在快用完了。
“等这个用完,我就去县里给你买专洗头发的清发液。”
“哪有这么娇气,我就用这个挺好的,”孙桂芳搓完发尖后,又去搓头皮,嘴里还念着,“再说,我听翠翠说那清发液就是个噱头,还不如皂角好使呢。”
翠翠是水竹林生产队的,也是孙玉兰的好朋友。
“别听别人说,既然能进县里最大商场卖,那肯定效果不错的,反正这事儿我记下了,明儿我们就去县里。”
杨继西双眼亮晶晶的给她舀水冲头发。
“吴大哥那边还没信儿,万一有活儿,咱们不在不好。”
“待会儿我就去问问,他下工就去记分员那了,肯定有结果的,”杨继西见水不够,让她小心蹲着,自己又去打了一桶水来。
因为在院子边上洗,所以沈凤仙和何明秀也看见了。
“洗个头发都要一起,”沈凤仙酸溜溜地说道。
何明秀扫了她一眼,大哥对大嫂确实没有那么体贴。
杨继南见何明秀盯着那边看,凑过来笑道,“你也好几天没洗头了,我帮你洗。”
“得了吧,你粗手粗脚的,还不如我自己来呢,”何明秀虽然高兴丈夫的体贴,也不想让沈凤仙酸得很。
“瞧瞧,再看看我那口子,”见杨继南摸着鼻子离开,沈凤仙戳了戳何明秀的胳膊,让她看正在和杨老汉说话的杨继东,“我这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享受一下人家老三两口子那种待遇了。”
何明秀干笑,“会的会的。”
不就是洗个头嘛,说得和什么人生大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