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盏推移,华灯初上,宽敞奢靡的殿宇内,正是一片热闹非凡,靡靡之音盛行,满眼都是大红的色彩。皇帝坐在上首,手里拥着一个精致漂亮的美人,尾指正勾了胭脂水粉,笑嘻嘻地往她脸上擦。
在喧闹过甚,以至于吵闹了他的兴致时,两鬓有些发白,强壮有力的身躯塞在龙袍底下的皇帝扫了全场,漫不经心的余光让作乐的朝臣和皇子为之一凛,不敢过于放肆。
皇帝的年纪虽然大了些,但英俊不改当年。
不然,这么多妃嫔,也不会使劲浑身解数,想要将陛下的注意勾到自身上来。
低低的笑声,琴瑟编钟轻响,各种轻碎之语,混在一处。
原是一副歌舞升平的姿态。
左下处,太子殿下施然然起身,前来给皇帝祝酒,并笑盈盈地说道:“父皇,九弟迟迟未到,许是路上出了些差池,还望父皇海涵。莫要……”
他的话还未说完,皇帝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
皇帝眼里宛如噙满着毒,嘴上却悠悠地说着:“海涵什么?他年纪轻轻,却是不懂得尊父君兄长,朝中重臣皆在此,偏生他迟迟不来。呵,待他来了,拖下去杖责二十。”
这是皇帝第一次回应太子的挑拨离间。
太子心中一喜,假惺惺地劝说了几句,只说戾王辛苦,九弟消息闭塞云云,只皇帝半点都懒得听,将太子给轰了下去。
太子不闹不怒,重新坐下来的时候,轻哼了声。
南门之,这一回,不死,也得脱层皮。
南门之,行九。
封号,戾。
听听,戾,皇帝给第九子的封号,足以看得出皇帝对其之厌恶。
这满殿的欢乐,从来都与南门之毫无关联,他一出现,便是悲风残血,让人联想到大漠残阳的肃杀冰冷。
世人向来不喜异类,越是别有不同,便越是打压践踏,不愿沾染一丝一毫。
殿内琴瑟之声不绝,舞娘翩跹起舞,乃是庆贺皇帝的生辰。
高居殿堂上的皇帝饮下美人手里的酒,又捉着她细嫩的手腕摩/挲着,露出些许淫/邪的光。
在这富丽堂皇的宫殿内,唯独有一个人显得格格不入。
那正是坐在最角落里的男人。
他穿着朴素简单的宫袍。
看起来既像是女裙,却又被细致修缮掉柔媚的地方,显得利索了点。可再是利索,那都是女裙,套在那人的身上,便显得过分妖美。
美中带刺,张牙舞爪的,本是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却像是遭了狠戾摧残,蓦地苍白下去,如同琉璃般脆弱剔透,宛如轻易就能打碎。
他吃着酒,随意披散在身后的墨发无拘无束,与场中无数衣冠正经的人别有不同。
男人的身后,跪坐着个小太监。
正小心翼翼劝着他,“侍君,您莫要再喝。”
席山鸣的身体本就孱弱不堪,经年累月遭受蹉跎,累得他那身傲骨早就不再,从鲜活张扬的少年将军一朝落成眼下这模样,已有好些年头。他懒洋洋地斜睨着小柿子,苍白纤长的手指挑起小内侍的下颚,“胡说些什么?那老皇帝八百十年才想着羞辱我一回,那怎能不吃够本?”
小柿子猛地打了个颤,连连看向四处。
好在,他们在这宫中本就孤僻无人理,这坐的位置也是远远的,在宫乐缠/绵之时,方才所说之话,也未曾传入旁人之耳。
小柿子心中苦笑,深知主子看似傲骨不复,实则深藏心中,
若非他有不得不苟延残喘的理由……
就在宫乐悠悠,载歌载舞之时。
有脚步声先轻,后重,先迟,后疾,先是一声,再是三声,继而不穷矣。
大殿内仍旧沉迷在糜烂的享乐中,唯有相国曹芳猛地抬头,人刚站起,口中已然连呼陛下!
他本是能将出身,如何能分辨不出这是何等声音?
皇帝循着声音望去,还未得问,大殿已被狂风吹开。
撞击声不断,定睛望去,皇帝方才发现那不是什么狂风,而是有人从外用蛮力撞开了殿门,鱼贯而入的黑骑兵带着彪悍杀意。他捏碎了手中杯盏,虎目圆睁,死死地看着为首那一袭红衣的人。
“南门之!”
大殿内的侍卫迅速把闯进来的黑骑兵包围住,刀剑相映,端得剑拔弩张。
南门之白净的脸上带着笑意,拖着染血佩剑敞步往前走。
他是一个看起来漂亮干净的人,自从数年前他被从边关叫回,已然卸下战甲,披上了素净的文袍,可是提起刀剑来,却依旧是风霜雪雨的狠戾。
“血,血……”有妃嫔尖叫一声,软倒在地。
众人这才注意到南门之那所谓红裳,其实皆是大片血染红的色彩。
皇帝用力推开倚靠在他怀里的娇娇美人,环顾四周,从庇护他的亲卫手中夺过佩剑,大步下了台阶。
南门之,乃圣上九子,是先后用命生下来的子嗣。
可先后出身萧家,正是皇帝的眼中钉。
先后一死,不到半年,皇帝广纳后宫,立了德妃的子嗣为太子,后来,更是立德妃为继后,这让南门之这些年在宫中尴尬。而后他远离京城,在塞外数年,斩获无数功劳得以封王的同时。
以戾为号,就足以窥得帝心。
皇帝巴不得他这个九子滚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