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太大了，总是显得很空，精装修也装不出人气来。或许在不开灯的时候，苍白月光照见的才是它真正的模样：空调卷起朔风，洗手盆盛满秋雨，大理石地面上荒草疯长，不锈钢橱柜里苔痕暗生。</p>

举目四顾，皆是茫然。</p>

江可舟头脑放空地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拖着脚步去洗澡。镜子里映出他的身影，面容尚且年轻，可眼神却老了。</p>

也许是今晚的同学会让他看见了失之交臂的“别人的人生”，并且清晰意识到原来岁月一去不回头，哪怕他以后再努力追逐，终有一天站到同样的位置，也无法完整复制这段年岁里真实鲜活的心境。</p>

江可舟十五岁离家，一心想挣脱那个贫穷破旧的筒子楼烙在他身上的印记。在人海中浮沉挣扎了十年，他本以为自己跌跌撞撞、不肯停歇地走了这么久，已经走出了足够远的距离，然而今夜灯火辉煌，照亮周遭，他却骤然发现自己仍然困守井底，四壁皆是牢笼——</p>

而头顶高悬的那方天空，依旧遥远得像一个触手可及的梦。</p>

手机铃声打碎了沉寂的空气，也将江可舟从白茫茫的水雾中打捞出来。</p>

他裹着浴袍钻进被子里，毛巾垫在枕上，毫不讲究地顶着一头湿发躺下去。做完这些江可舟才接起电话。随后叶峥的声音便和棉被的暖意一起涌进来。</p>

“干什么呢？”</p>

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的，江可舟的上下眼皮开始有点要合上的趋势。</p>

“刚躺下。”</p>

“这么早就睡了？你们不是有同学聚会？”</p>

江可舟翻了个身，把棉被拉到下巴，脑袋几乎要埋进枕头里：“方老板给你打电话告状了吧。”</p>

那头传来叶峥低低的笑声：“你和叶峰杠上，他当然得跟我打个招呼。听说今天叶峰动手了，没伤着你吧？”</p>

“不是我跟叶峰杠上，”江可舟纠正他的说法，“被他打了一拳的那个才是跟他杠上的人。”</p>

他想了想，又有些尴尬地小声解释：“我站得其实很靠后，谁知道方老板眼睛这么尖……”</p>

“幸亏当时带你见过他，”叶峥叹道，“要不然你们非得跟叶峰那混账东西打起来不可。我走之前还让你小心别被人堵。”</p>

“方老板跟你说什么了？没那么严重。打嘴炮而已。”</p>

叶峥：“你不熟悉叶峰，他无法无天惯了，身边又净是些能挑事儿的狐朋狗友。搞不好被人撩拨两句就热血上头，要跟你们打群架。方明辉一向看他不顺眼，也是知道他在兰庭才故意躲出去的。”</p>

江可舟撇嘴：“不见得，我看他们俩挤兑我时还挺默契的。”</p>

叶峥一下笑了：“你这是在跟我告状吗？”</p>

江可舟：“……”</p>

“好了，我下次替你挤兑回来。”叶峥见好就收：“你早点睡。这两天降温，觉得冷就多加一床被子。别冻着了，听话。”</p>

“好。”</p>

“去睡吧，宝贝儿晚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