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念文开了自己的房门,许云白磨磨蹭蹭地跟在她后面进来。陆念文没急着完全进去,站在门边,张口想对许云白说什么。许云白的面色却仍然很凝肃,直接从陆念文身前路过,一看就是不想说话的模样。陆念文眉头微蹙,到口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她目送许云白进了房内,然后关上了房门,并带上了防盗锁。
“你先洗还是我先洗?”陆念文暂时放弃了和许云白对话,决定先给许云白一点时间调整情绪。
“你先洗吧。”许云白轻声道,不论好歹她总算开口说话了,听语气有些有气无力的。
陆念文叉着腰在浴室门口站了片刻,决定也不和许云白客气了,于是自去拿了换洗衣物,进浴室洗漱。
许云白脱去外套,坐在了床边的沙发上,拿出了手机捧在手里,却一时间不知道该看什么才好。她脑海里全是陆念文当时带着哭腔和吴辰丽所说的话,还有她红着眼圈、泪痕未干的模样。
她这心里越发不是滋味,酸涩又滞闷,难以舒缓。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绪,压都压不住,全都表现在脸上。
而且她好像……下意识里就很想让陆念文看到她的情绪似的。
她深呼吸了一下,对自己道:许云白,你29岁了,不是小孩子了。待人处世不能这样任性,要尽快调整过来。
反复对自己说着,她的手却不自觉地点进了相册,一下就看到了中午拍到的那张陆念文的睡颜。
她又忙退出,仿佛怕被人发现似的。
突然微信震了一下,原来是孙雅盛的消息来了。
【小白妹妹,你们这周末有空吗?之前老陆有没有和你提过周末去游乐场的事?这家伙一直不回我消息,今天周四了,周末要去的话,现在也差不多也该订票了。】
许云白点开对话框,打字回复:【嗯,她和我说过的。现在还不好说,案子查得不是很顺利,如果明天还没有进展,我们可能就要出差去外地了。】
【这样啊……那好吧,这件事就先不提了。】
然后孙雅盛发了个“安啦”的小猫表情。
许云白盯着那个表情,感觉这一打岔,自己内心的那种酸涩感好像终于稍稍淡了点。她想到了什么,但却陷入了犹豫。半晌,终于忍不住在和孙雅盛的对话框里打出了一行字,然后反反复复斟酌修改,才郑重发了出去。
【小雅姐,我问你个事。如果你不方便回答,可以不用回我。我想问问陆念文父亲牺牲之后,她心理上有没有很好地调整过来,是不是还会和别人经常提起这件事,又或者完全不提?】
发出去后,她感到一阵忐忑,长按这条消息刚要撤回,孙雅盛的回复就来了,而且还是语音。许云白忙戴上蓝牙耳机,点开了语音:
“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这个事?”
许云白站起身,探头去看浴室,陆念文还在洗,水声哗啦啦的。于是她坐回沙发,压低声音回了一条长语音,简单解释了今天发生的事,以及她对陆念文的观察。
然后她收到了孙雅盛的回复,也是很长的语音,分了好几段发来:
“啊,这样,不奇怪。毕竟她是陆念文嘛,她是个把信念至于人生最高位的人。”
“她的信念就是做个好警察,一定不能给她爸丢人。为了完成这个信念她能把自己私人的一切都放在次要位置。所以哪怕她父亲的事她平时根本不愿提,关键的时候她也会说。她其实很耿直的,那个词怎么讲,古道热肠?侠骨柔情?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她上学时其实很愤世嫉俗的,就是一愤青。不过那个时候的家国情怀就极强了,特关心国家大事,毕竟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根正苗红。”
“她爸去世后她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确实蛮危险的,她情绪很不稳定,有的时候躺在床上一天不吃不喝什么都不干,像个死人;有的时候又无端暴怒,见人就发脾气,还乱摔东西。那段时间把她妈给急坏了,病倒了。然后她就突然好了,开始照顾她妈,打理起家里的事,让她妈放心。好像一下就彻底长大了,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压抑到了最深处,再也不会流露出来。”
“你的怀疑有道理,我有的时候也觉得她可能依旧没有完全消化掉她父亲去世带来的冲击。”说完后,孙雅盛顿了顿,没有再继续发语音。
许云白不由得追问道:“方便说一说吗?”
“嗯……我可以和你说,但你别跟她提,我怕她打死我。”
许云白哭笑不得地回道:“嗯,我懂的。”
“我记得有那么两回,她真是把我吓到了。一回还是在公安大学的时候,公安大学每年都有一批英烈子弟入学,陆念文也是其中之一。每年的父亲节、母亲节,都会给这些英烈子弟发慰问。我记得好像是大三那一次,本来像往年一样,陆念文去参加慰问典礼。
“一年级二年级的时候她都没有表现异常,偏偏那年慰问后,她一个人半夜跑到学校操场跑圈,跑了上百圈,整整跑了个全马,像个疯子似的,谁喊也不停下来。后来她跟我说,她心情极度不爽,因为那段时间恰好发生了一件轰动全国的重大袭警案,暴徒一连砍杀了三个民警。但是那个案子其实当时已经发生了有半个月了,那半个月她一直没什么反应,结果父亲节时突然爆发,真的很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