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利耶微笑道:“正是,开兰国内现在果然是一片肃杀。”
夏尔蒙抬起了眼,声音有了些许的兴趣,道:“哦,何以见得?”
阿利耶道:“大人你还记得开兰南侵大军的主将埃瓦吧?”
夏尔蒙点了点头,心念一动,道:“他死了?”
阿利耶心一震,道:“不错,就在前日,开兰皇帝弗罗斯特追究战败责任,查明此次大败完全是主将埃瓦统御无方,指挥失误所致,按罪当斩。但他老人家念及数十年来埃瓦大人劳苦功高,故赐他自尽,以留全尸,并特意言明此皆埃瓦一人之罪,不涉家人老幼,其族人仍居贵族之列。”
夏尔蒙淡淡一笑,道:“埃瓦死的冤枉。”
阿利耶却道:“以我看来,他只怕是甘心就死的。”
夏尔蒙想了想,道:“你说。”
阿利耶道:“当日梵心城外一战,埃瓦统军有方,深通战阵,我军陷于苦战,本无机可乘。但克利姆王一个意想不到的躁进,却令战局逆转。我以为以埃瓦之能,必定知道当时最好的方法就是放弃克利姆,但他最后却不惜牺牲三十万大军来救一个克利姆王。说到底,对开兰大军有全盘指挥权终究只有他一个人,所以说他是罪魁祸首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夏尔蒙点头道:“你言之有理,梵心之战埃瓦的确罪责难逃,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他又何尝不是把开兰王国从更大的危机救了出来。”
阿利耶面有不解。
夏尔蒙站起走到窗前,眼看北方,静静地道:“当今天下,一国宗庙社稷的传承完全是以血缘为根本,若嗣断绝,则要从同族旁系过继,若是连同宗也绝了后,这个国家的根基也就动摇了。”
说到这里,他眼讥诮之色闪现,道:“据我所知,四十年前,弗罗斯特还有四个兄弟,他们五人争夺王位,彼此倾轧,最后自然是弗罗斯特胜出。他即位之后,只在一年间,就以血腥手段陆续将四个兄弟包括他们同宗的老幼、妇孺甚至近邻远亲,一一诛杀。时至今日,偌大的开兰王族,只剩下了他这一支,也只有克利姆这一个独苗了。”
阿利耶叹了口气,道:“权力相承,本就是这世间最凶险、最难为的事。”
夏尔蒙似乎不经意地道::“其实在你家族之内,何尝不是如此?”
阿利耶脸色微微一变,随即笑道:“至少我还活着。不过话说回来,如今纳斯达帝国的政局可也不输于当年的开兰了。”
夏尔蒙目光一闪,道:“你对当前局势有何看法?”
阿利耶沉吟了一下,正要说话,忽见暗黑法师的目光突然飘向自己的身后,他转身看去,只见青瞳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
那一双淡绿色的眼眸带着一丝妖异,她的出现也如鬼魅一般。阿利耶皱了皱眉,刚才的毫无知觉,让他心里一阵不舒服。只是青瞳的眼却似乎根本没有阿利耶的存在,她只看着那一个黑色的身影。
这一个,初夏安静的早上。
她慢慢走了进来,经过黑袍男的身旁,走到他身后的一个角落,静静地站在那儿。
夏尔蒙没有回头,脸上表情也丝毫不动,依旧那般苍白,没有人能看出他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然后,他对阿利耶道:“你继续吧。”
阿利耶点了点头,道:“到今天为止,巴兹陛下已经连续八天没有上朝理事,朝大事都由门官侍者带进奏折,陛下在深宫批阅处理。连日来,梵心城里谣言四起,一日数变,甚至多有传闻说陛下已经病重归天的。”
夏尔蒙不置可否。
阿利耶又道:“眼下梵心城内,表面平静,私底下却是暗流涌动,各方势力无不蠢蠢欲动。梵心城里维持秩序的禁卫统领处这几日来处理的小规模械斗事件数不胜数,但禁卫军抓回问话后,却多数都私自放了了事,不敢声张。”
夏尔蒙眉头一皱,道:“竟有此事?”
阿利耶道:“这几日我还特意到城各处市场走了走,发觉日常用品如米、盐、油、肉、菜价格都上涨不少,看来只怕是有人在囤积了。”
夏尔蒙来回走了几步,道:“这方面我倒是从未想到,你比我细心。不过依你所说,三位王争位之势也渐趋激烈,不知道你看好哪一个?”
阿利耶一耸肩膀,道:“我不知道。”
夏尔蒙也不惊讶,反微笑道:“怎么?”
阿利耶道:“如今纳斯达朝廷之内,朋党盛行,有明有暗。只是巴兹仍在,故三位王的大部分实力也不能见光,难以定论。不过他们到了这个时候,却一个个都还沉得住气,按兵不动,倒是奇怪的很。我想来想去,不外乎两个原因。”
夏尔蒙道:“第一个自然是巴兹陛下余威尚在。”
阿利耶道:“不错,巴兹陛下君临纳斯达数十年,英明神武,他们必定心有所顾忌。”
夏尔蒙道:“那第二个原因呢?”
阿利耶踏上了一步,道:“那便是我们苍云集团至今还未公开乃至私下表明过态度。”
夏尔蒙笑容仍在,却没有再说话了。
阿利耶只得又说了下去,道:“换句话说,大人你态度暧昧,但手握重兵,已是各方争夺的焦点了。”
夏尔蒙看了看他,忽然道:“阿利耶,你想探我口风么?”
阿利耶心不知为何悚然一惊,但只见暗黑法师一脸平和,似乎是不经意间随便问问
阿利耶强笑道:“大人,如今以我们苍云集团的实力,当然有许多选择,但若是一直这么拖下去也是不好。万一各方势力都失去了耐心,只怕我们反而有成为众人公敌的危险。”
夏尔蒙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阿利耶见他这副模样,自是不会再追问下去,当下岔开话题,道:“另外还有一件小事,不知道大人想不想听呢?”
夏尔蒙淡淡一笑,道:“你都这般说,我如何还能不听?”
阿利耶微笑道:“大人可还记得我前几日提起过一个叫德亚的人?”
夏尔蒙微一思索,道:“可是乌勒王的那个手下?”
阿利耶道:“正是。今天我来这里之前,照例在城市场上走了走,但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德亚一身便服和两个人从我身旁走过,偏偏又正巧在擦身而过时对身旁之人说道:乌勒殿下今晚将在好酒楼饮酒。”
夏尔蒙看着他道:“你怎么说?”
阿利耶道:“我觉得这是乌勒殿下想与大人你暗会谈,只是大家身份都不甚方便,有所顾忌,所以才这般相邀,万一被人发现,也可推做偶遇。”
夏尔蒙沉吟了一下,却道:“阿利耶,最近这段时间你不要再单独在外行走,梵心城里盯着我们的人极多,小心些。”
阿利耶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不过晚上这个约会……”
夏尔蒙淡淡道:“今晚我突然很想喝酒,你呢?”
阿利耶大笑,道:“我正有此意。”
夏尔蒙笑了笑,又似想到了什么,转过身走到青瞳身旁,看着她低声道:“你也来吧。”
青瞳迎着他的目光,微微的、慢慢地点了点头。
※※※
黑夜来临,华灯初上。梵心街头依旧热闹,出来纳凉逛街的人们笑语欢声,各商家店铺也都打开门做着生意,而位于繁华要道旁的“好酒楼”里,更是宾客满堂,生意兴隆。
好酒楼共有两层,一楼摆满大桌,二楼则隔出许多包厢,在间空地还摆了四张桌,现在都已坐满了人。
夏尔蒙和阿利耶、青瞳三人坐在靠街的一个包厢里,从窗口看出去,可以清楚地看见街上行人如蚁,热闹非凡的景象。三人围桌而坐,桌上一摆了酒菜,阿利耶拿起酒壶,为夏尔蒙和青瞳倒酒,口道:“这里之所以叫做‘好酒楼’,便是因为楼有这一种好酒‘琥珀春’,远近驰名,你们尝尝。”
夏尔蒙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点了点头。
阿利耶笑道:“说起来当年我在无忧湖畔‘华城’时,便已听说梵心城里有此佳酿,只可惜无缘喝到,今日倒也是得尝宿愿。”说罢,将杯美酒一饮而尽。
夏尔蒙淡淡一笑,转眼向门口处看去。包厢门上挂着门帘,用珠串成,颇为精致细密,让屋内人可以看到外边,屋外却见不到包厢内的情况。这时好酒楼上生意兴隆,大小包厢满了不说,连间几张桌,也坐满了人。
夏尔蒙看了一会,忽道:“不知道乌勒殿下来了没有?”
阿利耶微笑道:“我看来是来了,但如何装成巧遇进入我们这个包厢,却是大伤脑筋吧?”
夏尔蒙抬眼向好酒楼上的包厢扫了一眼,这里大约有、七个包厢,此时门上都挂上了“有客”的标志,显然不是满座就是被人预定了,余下的就只见酒楼侍者穿来行去,忙忙碌碌。
正在这时,间处有一桌的客人站起,心满意足地转身下楼,立刻便有侍者跟着过来把桌收拾干净了。片刻之后,楼梯口一阵大笑传来:“哈哈,终于有位置了。”
夏尔蒙三人都是一愣,只听有另一人接口道:“废话,我们三人从最后一个开始排队,像傻瓜似的等了足足两个时辰,当然有位置了。”
“别急,别急,”第三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既然维西今天的兴致这么好,待好让他请客好了。”
“呸!”第一个声音立刻否认,“我们来这里等了这么久,不就是因为罗德说要请客喝酒吗,塔尔,你不是老糊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