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持玉带他回洞府,把他放在石床上,蹲下身在地上横七竖八的瓶瓶罐罐里翻找。江雪芽迅速把铁门阖上,放上门闩。
好不容易找到一瓶,桑持玉拔了塞子,蹲在苏如晦跟前问:“服几粒?”
江雪芽没想到苏如晦这小子这时候出现,简直不要命。她翻了个白眼,把一整瓶倒进苏如晦嘴里。
“怒血灵丹能激发人的潜力,正常人只能吃一颗,不过他这情形,吃两瓶都不够。约莫延捱个一时半刻吧,还是得死。死之前五感会逐渐退化,五感尽失则神仙难救。”江雪芽丢了瓶子,“苏如晦,你回来找死?不早说,我给你一个痛快的。”
服了灵丹,手脚果然有点儿力气了。苏如晦缓过劲儿来,问:“师姐,你有路子吧?”
“有,桑持玉不肯走,他说他要带着你去杀澹台净。”
苏如晦有点儿懵,杀澹台净带着他做什么?等等,桑持玉到底和澹台净结了什么仇怨,竟然闹到这不死不休的地步?可惜纵然有诸多疑问,这时候也没时间问。苏如晦推了推桑持玉的肩膀,道:“看在我快死的份儿上,这回听我一次吧,跟着我师姐走。”
桑持玉的目光凄凉又沉郁,哑声问:“当真活不成了么?”
“怎么,”苏如晦问,“你想要我活?你要是想,我就死乞白赖活一活。”
他痞痞地笑,一副小流氓的样子。洞府里一片漆黑,可桑持玉目力好,看得清苏如晦的笑容。桑持玉从没见过像苏如晦这样顽劣的人,明明死到临头,还是如此玩世不恭。他不怕死么?桑持玉心里充满悲哀,他真的知道“死”意味着什么么?
“死”意味着别离,意味着今生此世,他们真的再也无法重逢。
江雪芽道:“要不然咱仨一起?桑持玉背人,我开路。”
“我得留下来挡人,否则你们走不成。”苏如晦摇头,“桑持玉,快走,听话。”
苏如晦再次推他,力气太小了,压根没推动。眼前的人一动不动,磐石一般分毫不挪。
“苏如晦,你以前总是想让我进仙人洞陪你。”桑持玉的声音哑得像裹了沙子,“现在我进来了,我陪你。”
他们听见脚步声了,铁靴踏地,步声犹如擂鼓。外面火把云集,照亮了仙人洞前的密密山林。火把的亮光让洞府里亮堂了一瞬,就着那一点微弱的光,苏如晦看清了桑持玉的脸庞。他的目光凄凉又哀伤,像盛满了凄冷的雪,雪在融化,化成晶莹的泪珠滚落他的脸颊。
苏如晦怔住了。
他看见桑持玉在哭泣,为他而哭泣。
这小子不是最讨厌他了么?每回目光落在桑持玉身上,系统就告诉苏如晦:此人平生最厌恶苏如晦和狗。要不是系统这句提示,他岂能认出苏玉就是桑持玉?他一直在想,从上辈子想到刚刚,桑持玉为什么讨厌他?
现在他好像明白了。
他摸了摸桑持玉的脸庞,冰凉的泪水砸在他指尖。能得桑持玉为他哭,苏如晦忽然觉得死一次也没啥大不了。
“玉儿,”他附耳在桑持玉耳边,鼻息洒在桑持玉耳畔,“你哭起来好漂亮呀。”
他感觉到身下的人僵住了,他笑了几声,道:“以后没法儿照顾你了,我有个宝贝儿子,叫江却邪,今后余生让他替我照顾你,好不好?”
桑持玉眸子蓦然一缩,一模一样的话儿,那叫江却邪的傀儡也说过。是他二人本性下流,还是他们俩根本就是同一个人?五年昏昏沉沉,恰在今晚突然复苏。电光火石间,桑持玉明白了什么,不可置信地一寸寸抬起眼眸。他无法想象,苏如晦是怎么做到的?一个人,两具肉身,来回转换,这可能么?
不可能。可如果是苏如晦,就可能。
因为他是神机鬼藏的创始人,超一品肉傀儡的掌握者,是这天下独一无二的天纵奇才。
枪炮轰击铁门,撞出一个个凸起的圆洞。外面在破门了,苏如晦断然道:“师姐,带他走!”
江雪芽拉起桑持玉,拽着他离开。临去的最后一刻,桑持玉还怔怔地看向苏如晦,满脸不敢相信。苏如晦挥了挥手,报以他闲适的笑容。桑持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苏如晦把目光转向门洞那边。十息的时间不到,铁门被军士撞破,轰然一声倒地,溅起一地尘灰。
军士们鱼贯而入,火把照亮洞府。澹台净跨进门洞,踩着凹凸不平的铁门走到苏如晦面前。他的身后跟着三大星官和夏靖,大家看见苏醒的苏如晦,都露出讶然的表情。
苏如晦握拳掩在唇下,低低咳嗽了几声,艰难微笑,“好久不见,阿舅。”
澹台净的目光在洞府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桑持玉。流转的目光在关押江雪芽的侧洞停了一瞬,那里门户大开,显然已经没人了。他朝军士做了个手势,道:“追。”
所有军士领命追击,尔后,他的目光落在苏如晦身上,“你为何复苏?”
不因他醒来而惊讶欢喜,却问“你为何复苏”,这老怪物起疑了。苏如晦暗暗咂舌,阿舅真的很难应付,要在他眼下瞒天过海,殊为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