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衍是很想去的。
花神谷那次不提也罢,根本就不是去玩儿的,一路遇到的不是明晃晃的危险便是潜藏的危险,一路上都提心吊胆的,哪里还有闲心游玩?
而且去花神谷也是直接用传送符瞬移的,他根本不知道冷月峰到花神谷那段路该怎么走,也不知道沿途会有些什么。他对门外的世界完全拘泥于《魔驭天下》中所提到的东西,至于没有记载的,也就是与魔尊莫无涯无关的东西,他全部都不知道。
比如说方才顾剑寒提到的什么西北极,什么蓬莱宫外十里云街,什么竹枝村,他一概不知。
见识浅薄到这种程度,实在是有些难为情的,更何况他其实玩心很大,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无论什么人邀请他去旅行他全部都会答应,因为他不喜欢长时间待在某一个地方,他想要自由得像一阵风,如果真的有一叶扁舟能让他乘着肆意漂流,他会毫不犹豫地去浪迹天涯。
然而他此刻却只是张了张唇,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如何?”
顾剑寒看出他犹豫,以为他是不想出去,却又想起之前去花神谷时闻衍那期待的模样,一时有些猜不透闻衍的心思。
“怎么还皱了眉呢?不愿去就罢了。”
“……我不是不愿意去。”
且不说他个人原因,闻衍其实也一直很想和顾剑寒一起出去玩,他看原书说顾剑寒三百余岁了,然而一辈子都未曾出游过,从清孤河到魔宫,从魔宫到冷月峰,从冷月峰到万鬼牢,这便是他全部的人生轨迹。其间或许还夹杂了千机阁、昆仑天境、百妖场之类的地方,可也全部都是带着任务去的,完成任务便离开了,好好完成了一把剑的使命,却理智冰冷得不像是活人,从未主动有过要到哪里去看看民风民俗或者纵情山水的想法。
如果真的能让顾剑寒暂时放下所有的牍务与公事私事,和他一起去游玩一番,不能不说是一件美事。
“可是师尊,我想先修炼。”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变得更强,越快越好,他已经一刻都等不及了。
原本他便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人物,虽然最近修为增长神速,却也全部是托了顾剑寒和那些机缘的福。他本身对于天道规则是没有那么强的领悟能力的,如果单凭他自己的努力,很难有什么进步。
如今是太过幸运了,然而还不够。
修真界如今一副歌舞升平的和谐模样,但其实藏污纳垢的地方数不胜数,花神谷是其中比较典型的一例了,但当人们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其实蟑螂已经有一窝了。今日她柳之暝可以四处残杀无辜用作养料,明日别的地方别的修者也可以这么做。顾剑寒是剑道宗师,也是正派领袖,他对那些弱势的修者和百姓负有责任,也肩负着维护三界和平安宁的使命。
他的师尊面对的是莫无涯与柳之暝之类的豺狼和蛇蝎,稍不注意便会受伤,甚至危及性命,难道他要一辈子活在他师尊的羽翼庇护之下,眼睁睁看着他陷入困境却无能为力,最终只能以命相抵感动自己吗?
花神祠中的一切,不仅是顾剑寒的噩梦,也是他的伤疤。
“保护”二字,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他想要变得更加强大。
可是他真的太年轻了。此时他十八岁,顾剑寒三百余岁,赵恪二十余岁,虽说他已经跨入了元婴期,但因为进阶太过迅猛,太过于依赖顾剑寒体内的同源灵力,缺乏实践经验和修为积淀,也还没来得及系统地学习什么术法和剑式,未必真的能打得过金丹后期的赵恪,更别说实力与顾剑寒比肩了。
年龄、见识、天赋……他每一样都差太多了,如果再不奋起直追,他能保护他师尊的那一天便会向后无限延期。
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真的再痛苦不过了。
因为无能为力而束手无策,这种残酷的事实,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于将来能够不复存在。
“但是我才刚回来嘛,暂时不想出门,外面多危险啊。”他展颜朝顾剑寒笑笑,“师尊不是说还要教我练剑吗,我可是期待好久了,师尊可不能偷懒啊。”
“……是吗?”
顾剑寒望着他,眸色有些深。
“师尊,他们说师兄是你的嫡传弟子,你什么东西都愿意给他,什么术法都愿意传授给他,把他作为冷月峰的接班人来宠。”
“流言不足为信。”
才不是流言,闻衍心想。
“我私以为自己并没有比师兄差多少,若是轮天赋,我修为增长得如此之快固然有走后门的嫌疑,但师兄也并非完全是靠着天赋达到如今的境界,我们之间也不过是五十步和百步的差距;若说是品行修养,我自以为自己在私德上是没有什么亏损的,和师尊在一起也只不过是因为心之所向,并非迂腐之徒所说的师徒相狎,更不是以下犯上,也从未想过要挑战师尊的威严。”
“虽然我也承认,我的见识和功绩并不足以与师兄相提并论,但我可以学着去做,以前只是没有机会而已。我也没有学到太多师尊的孤风傲骨,不像师兄那样有风度,这一点可能会很难改,但我认为这并不是特别重要的事,甚至于说冷月峰傲于世人之上久矣,所谓的不食人间烟火改一改也不是什么坏事。”
“综上所述呢,我也并没有差师兄多少,而且我更年轻,有更多的可能。师尊之前对师兄种种之好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可是你对他那么好,他却不懂得珍惜,既然他不懂得珍惜,那么师尊早日弃暗投明,来宠一宠我不行么?师兄学的那些秘籍秘法,师尊也教教我不行么?”
他这一番话滔滔不绝,说得倒是情真意切,不过忘了顾剑寒并不是吃这一套的主。
在顾剑寒心里那赵恪早就是该下地狱的死物了,没有哪一点配与闻衍相提并论。而闻衍非但没认识到那一点,反而无意之间营造出一种对赵恪的赞赏与敬仰出来,仿佛他有多羡慕赵恪似的,时时刻刻提醒着顾剑寒,他曾经对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真心相待过。
教闻衍什么都是可以的,他想学什么他便教他什么,虽然他并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良师,也没手把手教过谁,但至少态度会是很认真的。对于闻衍他不会心烦也不会乱甩冷脸,只要闻衍说他便能尽力去教,何必在这里说这么一大段让人生气的废话,拐弯抹角地来说服他?
他的心都在他那儿了,闻衍这脑袋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居然还在担心他不够爱他吗?
“好傻。”
顾剑寒轻轻敲他额头,语气里的嗔怪似乎要满溢出来。
“你也不是玩那些弯弯绕绕的料,以后想要什么直说便是,为师又不会不许你。再这样说些废话平白浪费为师时间,为师才真的不高兴。”
闻衍连忙道:“师尊不要不高兴。”
然后又朝他笑,那笑容里颇有一种安心的意味,洋溢着近乎失真的幸福。
“我知道了!”
当天傍晚,闻衍第一次在顾剑寒的指导下拔出空明剑。他们一齐飞上了落星台阁上,那是一个极为空旷宽阔的高台,一个小六角观景亭外是练剑的最佳地点。顾剑寒身体依旧不适,闻衍便专程给他搬来一个云椅,里面铺满从芙蓉八角盒里收来制好的棉绒和顾剑寒最喜爱的绸料,最上一层铺着他的外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