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屋外风大,没吹散云翳,倒将满山的落叶吹得遍地都是。
江边的松尚还青翠,山杨便已经萧萧地摇着簇簇明黄,梢头站着肥肥的秋鸟,一动不动,风一起就歪歪地扑腾一下羽毛。
沈浮桥在山岗上伫立了一会儿,目光凝在半山腰那一处木屋上,神色看不分明。
只是微微轻扬起来的长发透露些一点惆怅的意思,擦着天青色的外衫,又无声地垂落下去。
而前些日子采到紫乌藤的山谷灌丛里如今竟然又长出了茂密的植株,沈浮桥谈不上有多高兴,只是觉得神奇。
紫乌藤的生长周期很长,尤其是根块,没有几年根本无法采收。
但在山里这些药材长得太快了,若不是亲眼见到,沈浮桥甚至无法想象。
他没有多做纠结,只是采了些茎藤放在背篓,又沿途摘了些雨后疯长的新鲜蘑菇,确认无毒后一并带了回去。
正好家里的食材都快吃腻了,来这里之后宁逾还没有吃过蘑菇,待会儿可以杀一只鸡,给他炖点汤喝。
沈浮桥一边想着一边下了山,上山进谷其实已经消耗了他的大部分体力,以至于他此时走的每一步都像踏在云端,踩不到实处似的,额边渐渐有冷汗冒了出来,五脏六腑开始绞着犯疼。
他强忍着痛楚,走一会儿歇一会儿,一想到家里还有只傻鱼等着他伺候,又强打起精神撑着一步步走。静谧的山间回荡起他不堪受痛的喘息,他脸色早就失了血色,如今更是惨白得可怕,像是下一秒就会咽气似的。
许是苍天怜悯,这段路还不算长。
沈浮桥一到门口便重重地倒了下去,倚在门边勉强平复了一会儿呼吸,等内脏的疼痛逐渐消褪下去之后,他又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
他甚至能看见自己生命的尽头,在无端流逝的寿命里,闪耀着圣洁温和的白光。
他命不久矣。
竟像是才认识到这一点一样,沈浮桥蹙眉极痛地闭了闭眼,酸楚的喉间咕哝出一声类似哽咽的叹息,冷汗浸入鬓角,划过一阵微凉的苦涩。
阿宁……
阿宁。
不知过了多久,沈浮桥才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身体依旧很不舒服,但已经比方才好了不少。
他洗净紫乌藤和其他药材一同放入药罐,加了些木柴在炉灶里生火,趁着煮沸的空隙在红枣籼米粥里加了些冰糖,熬了一会儿便用海碗盛了满满一碗,配上一大碟土豆丝和几个胡萝卜酥,一并放入木格盘准备给宁逾送去。
待药汤煮沸后,沈浮桥便取了些柴出来,任小火将其慢慢地熬。
宁逾今天格外安分,居然一直没有吭过声,难道是还没睡醒么?
沈浮桥想着等会儿可能要见到一条睡眼惺忪的傻鱼,唇边竟隐隐浮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苍白笑意。
“宁逾,醒了么?”
他礼节性地屈指敲了敲门,语气温和。
“我熬了些甜粥,若醒了就起来吃一些垫垫肚子……你醒了吗?”
门内没有一点声音,沈浮桥不得不怀疑是宁逾又在和他恶作剧,声音不由得沉了下去。
“宁逾……不要胡闹,你若是不吃我就端走了。”
“我和你说最后一遍。”
沈浮桥简直受不了这种令人心惊胆战的沉默,他沉着脸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自暴自弃地上了宁逾的钩。
要是宁逾没有睡,而是又在浴桶里撑着头看他,他一定会让他知道什么叫世间险恶。
沈浮桥恨恨地想着,拉开门时眼前的场景却让他怛然失色。
盥洗室内满地的鲛珠散落,浴桶被打翻了,地上似乎还残留着鲛尾挣扎翻动的水迹,而原本应该在浴桶里等待着他临时喂养的傻鱼却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