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回趟家,自然要装出生活健康精神抖擞的样子,定了四个闹钟,终于在八点起了床,太久没这么早就起床,我连脚步都是虚浮的。
晃去洗漱,路过客厅,发现李祝融和我爸对坐着,像是在下棋。
我觉得,除非下纯靠运气的翻面棋,否则我爸是下不赢他的。
但凡每个家族里坐到李祝融这个位置的人,无一不是从小就把控制人心和勾心斗角的能力当语文课在上的。要说搞学术,李祝融这种人肯定不行,他是喜欢治世多过治学的人。他喜欢掌控别的人,而不是掌控着知识。
果然,等我一边漱口一边走出来,我爸已经眉头紧锁,一脸纠结的表情,两眼紧盯着棋盘。
“你把这个象飞上去嘛,他吃你的车你就搞他的炮嘛,也不太亏啊。”我站在我爸身后,咬着牙刷,指点我爸。
我爸本来最不喜欢别人支招的,这次是输得太惨了,也没说我,思考了一下,把象飞了上去。
李祝融默默地把炮移开,准备将军。我太了解他个性,他太骄傲,喜欢完胜,那种两败俱伤的胜利在他心中是下下之选。现在这场面,摆明是他赢,他自然还想赢得漂亮点。
“上士,飞起犄角士,不怕马来将。”我用当地方言和我爸说着。继续指点。
李祝融瞟了我一眼,皱着眉头。
“爸你转着弯来嘛,别直来直往的,先跳这里,一样可以跳到这,别让人一眼就看出来了……”我继续戳着棋盘,李祝融吊着一双凤眼,瞪了我一眼。
“怎么,不服气哦?”我得意地看着他。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棋盘,嫌弃地道:“你的牙膏沫子溅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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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和林佑栖打了个电话,林太后听说我现在进退两难,很悠然地指点我说:“你这人,就是太爱计较,好歹也是理科出身,怎么像林黛玉一样的。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嘛,他现在又没搞什么幺蛾子出来,你就好好过着嘛。等他搞了什么幺蛾子出来再和他翻脸嘛!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你知道了他想要搞什么幺蛾子,你也阻止不了,不如放下心来,好好在家休息,别和他吵架。他又不是没脑子,被吓了一回,自然知道收敛。他这种家庭的人,个个都是人精一样的,他比你知道什么是适可而止。”
林佑栖说得兴起,还给我打比喻,他说:“你们两个人,就像是在合伙抬一件东西,你怕那件东西摔了,所以百分小心,用了全部的力气在那抬,还要被他威胁。你以为他不怕那件东西摔了吗?他就看准了你不敢和他翻脸,不敢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所以才往死里欺负你。他拿你家人威胁你,是因为他知道你不会乖乖接受威胁,他知道你在把握着这个度呢,所以他敢放心威胁你,他要的是你听他的,不是真的要对你的家人怎样。换言之,要是你真的不接受他的威胁了,他能对你的家人怎么样呢?他难道真的去搞你的家人,那对他有什么好处?他又不是绑匪,难道还会撕票?他敢让你真的恨他?给他十个胆子都不敢。”
我被他的异想天开震慑到了,辩解说:“你不知道的,他这个人生起气来什么都不管的……”
“得了吧,你是被他吓破了胆了。”林佑栖对我的说法嗤之以鼻:“你还真以为他是天王老子不成。我告诉你,越是位置高的人,受的约束越多,忍耐力就越强。他要真是跟琼瑶剧里的男主角一样,整天脑子里想着些风花雪月的东西,一失控起来就让全世界都陪葬,他能在那个位置上呆这么久?早就被人搞下来了。他心里那笔帐比你清楚多了。他之所以吓你,就是要你听话,乖乖的,这人是个狠角色,我告诉你,别看我现在说得轻巧,要是我碰到这种人,当局者迷,也会被玩得渣都不剩。”
我当即心凉了:“他是在把我当猴耍吗?”
“你想多了。”林佑栖在那边吸了一口烟,笑道:“你耍起来绝对没有猴那么好玩。他只是喜欢你而已。”
“喜欢我?”
“确切点说,是爱你。”林佑栖笑得幸灾乐祸:“一个混血帅哥,还是个太子党,整天抓着一个三十岁的老男人不放,费尽心机就为了控制住你,不是爱你是什么。你又不傻,你比我清楚他对你是什么感情,何必要我帮你推理证明一遍。”
“……但他对我不好。”
“谁告诉你别人爱你就要对你好?要关怀备至浓情,蜜意,要事事都听你的?你看爱情小说看多了?”林佑栖悠闲地道:“我当初不是给你看了篇明代小说,那强盗看上了富家小姐,抢上山去做压寨夫人,他对那小姐凶声恶气,但是金银财宝都交给她保管。后来有人抢他的压寨夫人,强盗还险些为她送了命。这算不算爱情?你是看童话故事长大的,别人未必是。没人规定爱一个人就要对他好,爱一个人也可以是占有,胁迫,争夺。坏人也有坏人的爱情。”
我听他的异端邪说听得一愣一愣的,只能说:“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但是我现在只想知道,他要是再拿别人威胁我怎么办。”
“很简单啊,不接受他威胁就是。”林佑栖轻巧说道:“你见过大人教孩子没有?先是教,教不听就骂,骂不听就打。他威胁你也是这样。如果他拿你朋友威胁你,你不怕,他就会寻找一个对你来说更重要的人,比如说家人。家人不行,就再找一个别的。他和你又不是仇人,他喜欢你,他只想让你接受他的威胁,就算你不接受他的威胁,他不会真的搞一下你家人好泄愤。现在你要做的很简单,淡然处之就是。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别考虑后果。他会拿捏着那个度,不会让自己和你的关系闹翻的,还记得那个抬东西的比喻吗?要是你不操心了,他就该操心了。”
我扶额:“真不知道你整天脑子里都在琢磨些什么,说起这些来,简直头头是道。”
“那当然,我是医生!”林太后得意得很,还不忘安慰我:“许煦啊,其实你脑子比我们几个都聪明多了,只不过你的注意力没放在这些勾心斗角的东西上。你人老实,总想着和人好好相处,能退让一点就退让一点,当然会被欺负。你也别怕,先这么着吧,他肯定还有后着,咱们呢,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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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佑栖教育了一顿,对于沈宛宜的到访倒没那么提心吊胆了。
沈宛宜是快中午的时候到的。
天气转暖,她穿了一身米白色的套裙,头发挽起来,画淡妆,她是漂亮的杏仁眼,显得很干练。站在门口,后面跟着个她律师事务所的实习生,帮她提着那几只野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