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是炖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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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祝融其实是有一段叛逆时期的。
那段时间不知道他抽了什么风,大概是和郑野狐抬杠,做了很多现在谁敢提一定会被他掐死的傻事。我记得他那时候还去染了一个黄头发,好在他染了头发也不像痞子,反倒有点像个混血儿。我第一次看见他染了头发的时候简直是被吓傻了。他对我的反应恼羞成怒,半天都没有理我。
最近忽然很喜欢怀旧。那些从来不提的回忆,也一点一点地想起来,记忆里的那个人,鲜活得让人心口抽疼。
他并不是一生下来就是现在这副样子的。
我在厨房做菜,他进来倒水喝,我把水放在冰箱下面,他弯腰去拿。站起来之后狐疑地看着我:“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他脖子上的一道白痕。
那是当初我拿餐刀划的。
不多地没有给祖辈丢脸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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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和人之间的相处很奇怪。
电视里面演,书里面写,人总是非善即恶,小时候看电视,上去就问“这个是好人还是坏人?”,总会得到一个二选一的答案。
但是生活远没那么简单。
好人和坏人,永远不能武断地分得清楚。一个人对你来说是坏人,对他的家人来说却可能是好人。
书里写的,电视剧里演的,那些张口闭口的“我爱你”,那些可以把所有的过往摊开来谈的勇气,那些,只要恨了,就可以狠下心来对待的决绝,我永远都做不到。
我遇见这个叫李祝融的人时,我才十七岁。今年我要三十二岁了,人生近半。
我已经不是十七岁的青年,很多事,我只能在心里暗想,却做不出来,每次在心里暗下决心,不管他做什么,只把他当做空气就好。
事实上,他也确实是空气——空气一样,无所不在。空气一样,比谁都重要。
这个叫李祝融的人,他总是若无其事地出现,若无其事地提出要求,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而我,我学不来要死要活的那一套,我不会忽然对着他咆哮,我也做不到像个怨妇一样陈述着往事痛哭,我打不过他,赶不走他。我被他从C城带到北京,像被移植的植物一样栽在陌生的土壤上。我唯一熟识的人,是已经老年痴呆的华教授。
这就是事实。
我不可能寻死觅活,那样太难看了,而且收效甚微。我也跑不了,A组的人,哪怕是去食堂打个饭,都能传得让门卫室的人都知道。
我只能呆在这里,做我没心没肺的许煦,接受他时不时心血来潮的造访。用平淡的语气和他说话,他要吃饭,就给他做,我不可能再抓着餐刀对他挥舞。因为他并没有像十年前那样重伤我。
我从小接受的所有教育,都告诉人要善良,要坚持,就会得到幸福。
原来不是。
第7章
吃完晚饭,天已经断黑了。
我不喜欢吃蔬菜,家里也没什么水果,只前些天买的橙子还放在冰箱里,看他坐在沙发上,没有一点要走的样子。我只好把橙子切好了给他端过去。
他从小就是被他爷爷当做接班人培养的,一直跟着在外交际应酬,处理生意上的事。所以他口味是偏西餐的。当年,我见过他和夏知非互相嘲讽,夏知非还说过一番话,大意是说,欧洲菜系,除了几块肉和蔬菜叶子,就没别的做法,只有那些根骨浅、自卑的暴发户,才会急不可耐地吃着西餐,学着礼仪,恨不得一步就跨入上流社会。
李祝融口味清淡,他忙起来的时候,吃点蔬菜水果也是一餐。我是无肉不欢的,总觉得只吃蔬菜和牛吃草一样。我妈是在食堂工作的,菜做得好,但是对我很纵容,我爸只管我读书的事,不管我吃什么。我不喜欢吃的东西,几乎可以列一本辞典出来。
我愿意吃的几种蔬菜,都只吃菜杆部分,还是要用来炒肉的,另外就是吃茄子。其余的,从白菜青菜到冬瓜南瓜,再到甘蓝菜花之类,全部不吃。葱姜蒜一律不吃,藠头不吃,桂皮和胡椒不吃,香菜不吃,不论做什么菜,只要勾芡,一律不吃。水果更挑,芒果之类水分多的,苹果之类的甜的,西瓜也好,榴莲也好,菠萝蜜也好,葡萄也好,只要甜的,都是不碰的。零食也是这样,饮料更是这样。
我一度怀疑自己不喜欢吃甜的,是不是得了糖尿病,向林佑栖咨询,被他以“我很难向一个医学白痴解释这个问题”回绝。
不过我在C城的时候,他常到我家蹭饭,观察过我的饮食习惯之后,他得出一个结论:许煦,你再这样吃下去,要是活得过五十岁可以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