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安王的机会大,就代表对别人是障碍,黑先生不止一次建议晋王趁乱下手,刘大先生虽一贯喜欢阳谋,而不是像黑先生喜欢使阴的,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一旦得手,安王大厦将倾,失去这座大山在前头,后面的人就能显出来。
晋王行事从来不拘小节,也没有那些个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的教条。于他来说,浑水摸鱼是常干的,他自然被劝得有些动了心思,甚至已经命下面人开始动了。
可孙氓却说了这样一句话。
孙氓无疑是弘景帝的心腹,不是心腹也坐不上掌管亲军上十二卫,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使的位置。
他说这话到底是何用意?难道说父皇……
晋王正想着,刘大先生、黑先生和李茂天已经到了。
他们先行了礼,方在下首位置上坐下来。晋王心中也已经有了计较,此时他的背上隐隐汗湿,俱是被惊的。
“安王那边,把人撤回来。”
晋王虽言简,但意明。
黑先生下意识问道:“啷个为了啥子嘛?”
晋王也并未遮掩,而是把孙氓的话复述了一遍。
刘大先生一下攥紧手中的羽扇,略有些迟疑道:“殿下,您是觉得——”
晋王点点头。
一时间刘大先生的面色变幻不停,明显就是脑中正有什么东西在博弈,显然他很快就有了决策,对晋王拱手一道:“殿下果断,大智。”
黑先生还有些弄不懂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可此举是他提议而来,他势必要关心一二。
由刘大先生出面解释道:“你别忘了殿下此时是不争,既然不争,那就不争吧。”
“可这不叫争。”
“怎么不叫争?难道争非要是为了某样东西你争我抢,才算是争?你给人使绊子,把人绊倒,就不算是争了?同样都是争,至少在圣上眼里是如此。”
“好了,你个大黑蛋,听殿下和先生的。”李茂天插言道。
“罢罢,你们说怎样就是怎样。”
很快就临近了年关,京城到处一片喧嚷热闹。
大街上行走的人们都面带笑容,连最寒冷的冬天都无法阻挡这种过新年的喜气。
与此同时,各家各府都陷入一片忙碌之中,连晋王府也不例外。瑶娘要忙着内务杂事,从过年要备的一应物什,各处院子的除旧、掸尘及下人们的新衣,各处的年礼诸事等等,都得治办。
过了小年,由钦天监选了吉日,圣上封了印玺,另各府部也一一封了印。
这就是不办公了,而晋王也终于再不用去工部。虽是近日无甚事,但每日都要起早去点卯,也是极为让人厌烦的。
瑶娘正在办着往各处送年礼的事,皇宫和各王府以及有些交情的几个府上,都得意思一二。哪怕送过去也是封了库里,该办还是得办。
这送年礼也是有讲究的,先长后幼,先尊后卑,为长者是不用给小辈送年礼的,也就是说,晋王府除了给皇宫、以及前头四个王府,后面几个是不用管的。
而这年礼怎么送,送什么,也让瑶娘焦头烂额。
送重了,有显摆之意,送轻了,惹人笑话。后来还是在宫嬷嬷的指点下,瑶娘把年礼单子给拟定了,交由下人去办。
办过了皇宫和几个王府,再来就是宁国公府和徐国公府了。这两家里宁国公府自是不用说,越丰厚越好,而徐国公府那边,瑶娘却有些不好拿捏。
毕竟是晋王妃的娘家,由她一个侧妃来办,多多少少是有些不合时宜的。同时,一直在庄子上养病的晋王妃,也是必须得面对的事情。
那边是不是也要送些年礼过去?
另还有柳侧妃的娘家汝阳侯府,也省略不了。平常还不觉得,一到这种逢年过节之时,什么事都拿到面前来了。
索性瑶娘也不好拿主意,等晋王来了,就都丢给他,她自己则佯装要读书很忙,一副不想沾手的模样。
晋王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转头丢给福成,让福成看着给办了。
离京约莫有一百余里的一处庄子里,不同于外面一片萧瑟之色,这里四处可见绿荫。
也是这地方得天独厚,附近有多处汤泉眼,连着地热,自然比他处暖和许多。
像这样的地方,可不是寻常老百姓可住的,这里离京城也不过一个时辰不到的路程,京中凡是家中有些权势的,俱在此地建有别庄。
晋王府便在这里有一个,乃是当今赏下的别庄。位于半山腰处,景色宜人,庄子中还有汤泉。
“王妃,府里送东西来了。”紫烟从远处急急走来,对垫脚正剪着树上腊梅的一名女子说道。
她身披素缎绣折枝花披风,打扮很素净,只发髻上插了一根玉簪。听到话声,她头都没回,剪下一株腊梅,放在脚旁的篮子里。
“都跟你说了好多次,别叫我王妃。”
“可奴婢不叫你王妃,叫什么。”
“随便叫什么都可,你以前不是唤我姑娘么,那就叫姑娘吧。”
紫烟期期艾艾唤了声姑娘,才又道:“府里送东西来了。”
“送就送了,此事不用与我来讲。”
自打被送来了这青碧山庄,晋王妃就在这里住了下来,经过了初始的颓丧,渐渐她倒也恢复了许多。
她想过死,可胆子太小,又从小怕疼,试了几次都下不去手,便不再去想那些事了。
事实上皇家的颜面还是重要的,哪怕她被送到这山里,该有的一应不会少。徐燕茹了解晋王的性子,他是个君子,不会用那些龃龉的手段侮辱人。她的事定然在圣上那边过了明路,所以无人对她的消失产生质疑。徐燕茹心中也清楚,她大抵一辈子都回不去了。
其实回不去了也好,就带着紫烟待在这里,庄子上的下人她一概不认识,听不见那些碎言碎语,看不见那些碍眼的,她的心渐渐就平静了下来。徐燕茹甚至觉得自己早就该这样了,只有这样的地方才是她的归宿。
至于晋王府、徐国公府,甚至是苏瑶娘、何婉懿如何,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离得远了,就什么都不用再想了。
徐燕茹又剪了两株腊梅,方把铁剪放进篮中,并弯腰提起竹篮。
紫烟想去接来,她也不给。
“对了,国公府那边也来了人,说想见见姑娘。”其实这才是紫烟匆匆而来的真相。
徐燕茹怔了一下,她的事连娘家那边都知道了么?
“来的人是谁?”
“是安妈妈。”安妈妈是徐国公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
也是代表她娘都知道了?
一时间,徐燕茹心情起伏不定,良久化为一片沉寂。
“那我去见见她。”
安妈妈一看就徐燕茹就哭了起来,抚着她的背,说自家姑娘受苦了,人也清减了。
其实徐燕茹比之前吃胖了许多,气色也比以前好了许多。
安妈妈哭了一会儿,就把徐国公夫人知道女儿被送来庄子养病的事说了。
而国公夫人之所以会知道这事,还是从府里得知的,因为徐国公在知道徐燕茹已经成为弃子,甚至在圣上面前都挂了号,就寻思动了其他主意。
这其间种种复杂自是不必细述,总而言之徐国公的意思是想让晋王休了晋王妃,改立徐侧妃为正妃,反正徐家两个女儿都在晋王府,这个不行换另一个也不是不可。
这事不知怎么就被国公夫人知道了,哭了一夜,这不就命安妈妈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