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离狠狠地吸一口气,神志有些昏沉,他在人间,什么血不论,也是生的一副皮肉躯壳,一路从岷江口被那大水卷过不知多少里地,若是旁人早就不知死到哪去了,此时勉力强撑,却也知道自己是强弩之末,要是不把这些东西料理好,恐怕便是自己要玩完。
然而他这一口气尚未提起,突然水流转过一个弯,猛地变得更加湍急,一道黑影带着劲风向他砸过来,竟是沿途百姓家里的大梁木被水卷了进来,生生地冲着他砸过来。白离侧身想闪,然而水中行动毕竟不便,无处着力。
他下意识地缩起肩膀,微微侧身,以肩背挡住施无端,硬受了这一下,好悬没给砸出一口淤血来,眼前一黑,竟差点沉了下去。
简直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人要倒霉,喝凉水也得把牙塞出个大窟窿。
不用他沉下去,那些方才散开的魔物们趁此机会重新聚拢,将脱身不得的白离困在漩涡之中,那洪水越来越凶猛,卷入的人畜尸体也越来越多,漩涡借着这自然之力越滚越大,白离终于再也支撑不住,顷刻间与施无端一起被卷了进去。
再没有冒出头来。
施无端只觉得自己一会清醒一会糊涂,浑身像是被挂在火上烤一样,胸口窒息的感觉还在,吸一口气都火辣辣的疼——从嗓子眼一直疼到四肢百骸。
他知道自己恐怕是发烧了,身上湿淋淋的,难受得很,看来是不在水里了,周围还是很黑,他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便又迷迷糊糊地晕过去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感觉身上的湿衣服已经被人脱下去了,那人仿佛怕他冷,还给他留了一件半湿不干的外衣,盖在身上。
迷糊间睁开眼,瞥见远处仿佛有火光,他心里便有些诧异,这天怎么还没亮么?
一个人循着黑暗走过来,扶起他,笨手笨脚地给他喂了一点水。施无端扫了那人一眼,眼睛不大能睁得开,却并没有看仔细,心里想道,睡迷糊了么,竟觉得这人是白离。
他勉强笑了一下,像是几年几月没有休息过一样,特别疲惫,很快又昏迷了过去。
白离坐在一边,呆呆地看了他一会,施无端嘴角那点艰难的笑意还没褪去,他方才为了扶起施无端,手掌无意中放在对方光/裸的肩膀上,只觉得他的身上烫极了,像是要烧着了,微微有些嶙峋的硬邦邦的肩膀就像是一个点着了的柴火棍。
我本来想杀他来的——白离总算想起了这码事,手掌移动到他的脖子上。然而放了半晌,却使不出一点力气,好像轻轻地抚摸他的脖颈一样,慢慢地,竟还带了一点暧昧的味道。
他想了想,终于作罢,心道都一起沦落到这个地步了,施无端又烧成这样,自己也没什么心情动手了。
于是站起来将手伸进旁边的一条小河里,他手掌所在之处很快凝出了几块细碎的冰碴,白离将结了冰碴的手掌取出,附在施无端的额头上,一边给他降温一边愤愤地说道:“烧傻了你更好。”
等施无端再次醒来,已经是将近一天一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