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盘上混乱一通,他一时半会竟理不出头绪。上回的阵法被白离撕碎,这回白离也在阵中,是谁有这样大的力量?
如临大敌的教宗之人却也一般疑惑,同时往后退去,有些定力不好修为不够的甚至跌坐在地上,就好像两方人玩命使劲拔河,绳子突然从中间断开了一样。
连白离也皱起眉,往声音来处望去。
突然,有人大叫道:“洪水!洪水!”
又有人骂道:“什么洪水……啊!”
给众人反应的时间并不长,顷刻间,岷江狭细的山口被一声巨响冲开,几丈高的洪水仿佛怪物一样汹涌地冲下来,天地一怒,凡人也好,神魔也罢,都得人人自危。
原本距离极近的施无端和白离生生被这洪水怪物冲开,有些人没来得及叫一声便已经被卷了进去。
冰冷的水一时没顶,白离眼前一黑,手脚下意识地挣动起来——有那么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重新被那暗无天日的魔宗吸了回去,那一刻心凉得透了,竟生出一股子绝望来。
他拼命地挣扎,手中凝聚起黑影,又顷刻被下一波的大浪打破,后背狠狠地砸在了不知何处凸出来的什么东西上,白离一惊,猛地恢复神志,看准了时机,飞快地拽住一块大树,只觉胸口快要喘不上气来,被那汹涌而至的水砸得生疼。
就在这时,他瞧见施无端也比他强不到哪里去,施无端本就带伤,此刻早已经七荤八素,也不知还清醒着没有,极快的水流将白离抱着的树连根拔起,他想也不想,借力一蹬,这一踹力气极大,竟逆流而上了一段,施无端正好撞在他胸口上,两人一同被洪水冲了出去。
白离下意识地一只手搂紧了他,一只手爆出青筋来,拼命攥住了方才的大树根,只当这好歹是根浮木,然而他用力太过,手中黑雾下意识地将那大树根撕裂了开,竟脱手而去。他本就水性一般,这一下竟灌进两口水来。
突然感觉怀中人在他手臂上攥了一把,施无端不知何时睁开眼来,将手上残余的星丝缠在了白离胳膊上,白离不知怎么的便会意了,抬手将星丝甩出,勉强拉住了树干,五指一缩,后背便又硬磕在那大树干上。
所幸施无端人不怎么靠得住,给的线倒是很结实,白离一手揽住他,一手缠住一截树干,沉沉浮浮,一时在水面一时在水中,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施无端却已经想明白了——竟是连日大雨冲毁了岷江口大堤,那滔天洪水正好自此最狭窄的地段硬生生地挤进来,无怪轻易撕破他的北斗阵。
岷江之地大雨并不稀奇,那大堤翻了修修了翻,竟不知被折腾了多少次,朝廷一次又一次地拨款修,被国之禄蠹们一层又一层盘剥,早有御史上书痛斥此事,然而淮州之地自来天高皇帝远,水极深,官官相护,朝廷几次三番彻查,竟毫无所获。
只得叫着大堤一次又一次地毁于蚁穴,三年五载便来一场洪水,祸害两岸百姓。
施无端突然想大笑——岷江口大水,包围圈七零八落,东越之困竟无意间解了。这叫老百姓恨得牙根痒痒的站不稳的大堤,竟帮了顾怀阳这样大的一个忙,岂不是天意么?他悉心筹划,与官兵在此处争斗,正是你死我活之时,一转眼却成了难兄难弟,这个方才还打算和他兵戎相见的白离,此刻竟拴在一棵大树上,仿佛相依为命一样。
太荒谬了。
施无端忍不住便真的笑了出来,突然明白了老皇帝是如何把自己给笑死的。
又一个冰冷的浪头打过来,他呛了一大口水,胸口疼得近乎麻木,仿佛一点气也喘不上来了一样,施无端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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