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杀人,人便要来杀你。
这世上的道理从来如此,想要什么便要伸手去抢,否则谁还会送到你手里么?
经营,经营又有个什么用处?你万般经营,人算也毕竟不如天算,千般谋划,再来个老天败事么?岂不是笑话?
想要无所畏惧,便要有足够的力量,你若不能欺命,命便来欺你——这道理如今你也不用明白了,此时你不如我,你的血肉自然是归我所有。
那一只干瘪的、仿佛带着腐尸味道的手在黑暗之中毫无遮拦地向他伸过来,他却连一声惊叫都发不出来,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整个人被一团惊惧笼罩。
无能为力、无处可逃的恐惧,任人宰割、万般不甘的愤怒仿佛充满了他,白离猛地惊醒过来,抓住床单的手指尖的指甲竟长出了三寸多长,尖锐无比,好像切豆腐似的便将床单搅出个窟窿,又在他惨白的手掌上划出一条血口子。
然而他流出来的血竟然也是黑的,一滴一滴,好像墨迹一样,想来他从里到外都黑成这样,倒也难为他竟长着这样一个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的皮囊。
被血腥味吸引,他的影子慢慢地从地上立起来,顺着床杆爬了上来,里面的东西蠢蠢欲动,好像被肉包子吸引的狗一样,围在他流血的手掌旁边,竟露出贪婪之意,可见这世上不单有鸟为食亡,这样的鬼东西也是要为食亡的。
终于,一只“黑影”再也忍耐不出,虚空之中好像撕开了另一个空间,一只漆黑的爪子从里面伸了出来,迅雷不及掩耳地抓向白离的手腕,白离原本木呆呆地坐在床上,这会却忽然抬起眼来,他那双眼睛里空洞极了,映着黑漆漆的一片,里面露出了叫人齿冷的凉意,然后他抬起手死死地攥住那扑过来的黑影,尖锐的指甲没进了黑影的身体里,“噗”的一声轻响,这声音好像猪尿泡被戳破了一样,那黑影发出一声短促而嘶哑的惊叫,化成了一团黑雾,没入了白离口中。
白离一点也不怕闹肚子,就这样吃夜宵一样地把它给吞了下去,方才还跃跃欲试的影子慢慢地沉下去了,老老实实地成了那只看着鸡死,而被儆了的猴子。
白离抬起自己的手,看着指甲和伤口发了会呆,好半晌,他的眼神才灵动了些,像是回过神来了,尖锐的指甲慢慢地缩了回去,他低下头,轻轻地将伤口上的血迹舔去,舌头上好像带了针线一样,舔过的地方伤口竟慢慢地痊愈了,看上去又是平整光滑的一张皮,完全也瞧不出来方才滴了那许多墨一样的血。
白离挥手点着了灯,然后将自己缩成一团,将脸埋在了膝盖上。
他心里想着:怎么办呢,我还是害怕。
很久过去了,他已经脱离了那个地方,想要吃他的人反而被他吃了,白离觉得自己已经无敌了,可他不知为什么,还是害怕,每当他变得更厉害一点,总是还没来得及得意,便会突如其来地被“还有更厉害的人会来害我”这样莫名其妙的念头打倒。
他借着时运和契机撕开了万魔之宗,成功地逃了出来,天下没有他不能去的地方,然而午夜梦回,但凡真正睡着,却还是要梦见那仿佛无边无际的黑暗深处。
越是害怕,便越是愤怒,越是愤怒,便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