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鹿山上的动静,颜甄不可能不被惊动,他打发了一个侍从出去看了看,侍卫回来报道:“大人,不知出了什么事,瞧着像是在搜山呢,可要属下去碧潭真人那边打听打听是个怎么回事么?”
颜甄想了想,方才摇摇头:“不必。我们不过是做客罢了,这是别人的家事。”
说完,便低下头,就着灯光,披着衣服看剩下的半卷书了。
这一宿,不知多少人夜不成眠。
施无端没有通天彻地之能,只能步步为营地想办法穿越过一个又一个关卡,挖空心思地躲避追兵。
一回头,九鹿山上灯火点点,四处都是拿着刀剑等着终结他性命的人。
下山的路是不能走的,恐怕通往苍云谷的路也被人死死地守住了,他只得攀着山岩,借着丛林隐藏自己,所幸虽然其他的功夫荒废五年,这小时候让道祖头疼万分的爬树上房的“猴子功”还能傍身。
这么大的一座九鹿山,按说抓一个人,可谓是大海捞针的,施无端又步步小心,可不知为什么,他感觉追踪的人反而越来越近了。
施无端顿住脚步,伏在一块山壁后面,皱了皱眉,想道,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便追上来?难不成是我身上被人放了什么东西?
他心思转念,知道自己的脚程是万万不比上那些能御剑横空的“同门”们的,这样下去,不久就会被追上。施无端看了一眼蜷在他怀里的兔子精,便将它放在地上,轻轻推了它一把道:“我们缘分到这里了,你往后也不要再跟着我了,去吧。”
兔子精一动不动地伏在草丛后面看着他,施无端心有不忍,被那双乌溜溜的小眼睛看得有些走不动路,便又催促道:“走吧,这么大一座山,总有你的容身之处。”
兔子精挪了挪胖胖的身躯,试探性地拱到他脚下,蹭了蹭施无端的裤腿。
施无端便笑了起来,蹲在地上,摸了摸兔子圆乎乎的脑袋,少年的手指骨节分明,因为长得有些单薄,所以硬邦邦的,并不柔软,掌心却热乎乎的,兔子忍不住眯了眯眼,施无端道:“兔兄啊,不是我不讲义气,实在是我现在自身难保,带着你不是连累你么?到时候我伸头不过一刀,你带着这身膘,还要被煮了吃肉,想想都觉着可怜。再说我看你多少算有点修为,跟着我沾染了这个因果,将来可怎么算?”
“难不成要让我以身相许么?”施无端打了个冷战,叹道,“唉,别说你将来变不成大姑娘,就是变成大姑娘,我也消受不了这样大的一个屁股呀。”
兔子一脸无知,只是眯着眼蹭他的手掌,企图再让他给顺顺毛,施无端却屈指在它头上弹了一下,把它弹得一激灵,然后少年站了起来。相对兔子精而言,此刻的施无端就显得很高大了,高大得有些可望而不可即,他挥挥手,说道:“算了,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吧,若我侥幸不死,回头再请你啃上一篮新鲜菜叶。”
他说完,再不看这陪了他五年的老伙计一眼,决然一身,大步离去,心里忽然空空荡荡的一片,涌上的一点凄凉也被夜风吹散了。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何止千万,只是摩肩接踵,茫然四顾,却原来一个和自己有关系的人也没有。
师父,白离他们都不在了,江华前辈是修仙之人,想当年自己还为破了他的六回阵洋洋自得,可是现在想来,那时他身为阵主,又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呢?想是他追出来看到自己身上和这尘世的众多牵连,恪守出世之人的原则,不敢妄动罢了。
不过这些也没什么,施无端表情漠然地想着,这些真的……也没什么。
施无端走得急,所以他没有看见,被他远远地甩在后面的兔子精忽然委顿在地,随后一道模模糊糊的白影从兔子身上浮起来,那影子像是少年模样,可是太虚弱,看着如同一阵烟似的,小风都能让它变得更虚一点,虽然少年的面孔也不清楚,却不知为什么,就是叫人感觉到,他在痴痴地望着施无端走远的方向。
施无端一边寻思着自己身上可能被动的手脚,一边被追得飞快地穿过荆棘、树丛和山岩,绕过岗哨,感觉到越来越近的追兵,直到来到与苍云谷交界之处的山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