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起还真是这么想的。
毕竟阎攸宁这人除了池醉和奇珍异宝外,再无其他能入眼。
而在这数百年的相处间,麟起已经知道阎池二人是如何在一起的。
仔细想想,不说会不会有人不顾一切的对阎攸宁坦露情谊,要说阎攸宁从最初就不会轻易对他人付出那么多耐心,除非对方拥有他格外看中的法宝……
不过,阎攸宁也说过,当年他能为法宝接近照顾池醉,却不会再有第二次这样的念头。
那一年找到池醉,最终收池醉为徒,皆是源自池醉的特别。
世间谁都不是池醉,亦不会再出现第二个池醉。
“师父,按照阎怪物的性子,等我们到了仙界,估计他会带着许多法宝迎接我们吧?”麟起还是孩童的模样,软糯的声音却带着成人的气度,极度违和,但此时的这句话倒是有些俏皮,很是符合现在外貌。
池醉低头看了眼麟起,嘴角勾起近年来唯一的弧度,他浅笑着道:“将来,你若能让攸宁给你一件法宝,我就答应你一件事。”
麟起作为仙兽,亦需要渡劫才能升入仙界,而麟起已到达此种程度,他其实可以和阎攸宁一起渡劫,但麒麟又是能控制是否要面临渡劫一事的,不说他和池醉结契一事,麟起真实的想法便是还不想离开此境。
池醉知道阎攸宁嘱咐过麟起要多关心他,只因阎攸宁生怕自己飞升后,池醉抑郁寡欢,麟起才会有今日佯装活泼的表现。
而此刻,麟起听闻池醉的言语,那高兴的模样也做不得假。
“这可是师父你说的,一言为定。”麟起伸出小拇指。
池醉想到了久远过去曾发生在自己和阎攸宁身上的事,脸上浅笑渐深,与之拉钩:“一言为定。”
这一日,奇门洞弟子赵召冉闭关数十年,终于出关。
赵召冉这个名字如今在修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因他拥有慧根,四百年时间,从一介凡人,竟然一越到达了炼虚后期的实力。
就算是魔僧行苦和魔头池醉,在这点上都是马尘不及。
这样出色的修士,本该肩负“杀魔头,灭魔教”的重任,然而,赵召冉早前便说过自己无意做什么英雄,他之所以修真不过是为了找寻曾经一眼万年的仙人。
但不知多少年过去,赵召冉四处找寻,还是未找过那个黑衣男子。
这么多年,正魔两道都觉得赵召冉是个疯子,但因他实力超绝,奇门洞还是当个宝一样供着。
赵召冉此次出关听闻魔僧正在渡劫,前几次魔头渡劫时他都在闭关,以前有空亦是在外寻仙,从未关注过魔头,此次赶巧,连忙乐呵地赶去能够看到渡劫场面的一座山巅。
那真是比他任何一次渡劫都要壮观的金雷。
赵召冉并无害怕,只觉刺激,下一瞬,当眼眸映入那道从金雷脱身而出的身影时,就此愣怔。
旁边的师弟发现赵召冉在发呆,大声喊着“师兄”,却怎么都唤不回赵召冉的心神。
赵召冉曾怀疑过仙人是修士易容的,毕竟那样的气质实在不多见,带着点亦正亦邪的感觉。而他修真四百年,对他人而言灵气缺乏的修界,对赵召冉来说却从不觉艰难,如今他更是到达炼虚后期,如此修为修界已不多件,但就算如此,多年在外寻找仙人,他还是没有找到任何对方的行迹。
这更让他有了“易容”的想法。
但未曾想到,让他一眼万年的仙人,日夜追寻的人,竟是他从未在意也不屑在意的魔僧行苦。
即便容貌不同,但那身凌厉如出鞘利刃,不怒自威的气质,以及似有流光的眼眸,都很是熟悉。
加上,魔僧面对天道雷劫,毫无惧意,还带着略微笑意。就是这一抹笑意,赵召冉仿佛发挥了看穿结界阵法的慧眼,看到了易容后的魔僧。
一声笑声自赵召冉口中传出,无意识的,轻笑随即变成了大笑,大笑到最后变成了苦笑,苦笑之后落下泪。
师弟看到赵召冉奇怪的样子吓了一大跳,他早就知道师兄疯魔,但今日的师兄似乎疯得尤其厉害,再次惊慌地大喊“师兄”。
又过了一年,眼见遮天蔽日的白玉折扇与金雷相斗中逐渐败下阵来,正魔两道皆觉惊心动魄,他们都知道接下来马上要分胜负了,眼神一刻都不敢移开。
说时迟那时快,金雷吞噬折扇之际,一股极盛的火红光芒忽然绽放。
池醉瞪大眼,一刹那仿佛看到了四只朱雀的影子,再定睛看去,却又像是他的错觉。那璀璨的红光仿佛要将金雷和折扇的力量都蚕食一般,众人惊骇之际,那光芒却毫无预兆的再度黯淡。
当只剩下金雷和折扇两股力量针锋相对之际,忽然间,一瓣梅花自逐渐冒头。
紧接着,便已被众人遗忘的梅花枝,竟然在金雷中倏然怒放,随之出现漫天的梅花枝,同时一一绽放。
金雷仿佛被梅花给吸收了一般,令人胆寒的金光逐渐消散,最后梅花从枝头飘落,化为朵朵花瓣四处飘散。
碧蓝的晴空骤然出现一条漆黑的裂缝,出现的刹那,便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缝隙好似要将目之所及之物尽数吞噬,令人背脊发凉,双腿打颤。
正魔两道一片哗然。
他们都没见过飞升是如何的情形,但刚才那条缝隙,不用猜便知是虚空之门,而渡劫成功的阎攸宁只要跨过那道虚空,便会真正进入仙界。
池醉面色看似沉静,目光不断在四散的梅花中梭巡,却怎么都没见到阎攸宁的身影,袖中紧握的手指甲陷入掌心,左手拇指下意识搂着食指指缝,出了血,产生疼痛也无法让他冷静。
仍有几片花瓣往下飘入,池醉伸出右手,接住了一瓣梅花。
虚空之门出现代表着阎攸宁渡劫成功,可阎攸宁呢?
池醉遍寻不着。
……走了?
阎攸宁走了吗?
可虚空出现时并无人进入,此刻还未关闭,阎攸宁又是如何离开的?
或许仙人便是不同的吧……
池醉扯了扯嘴角,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阎攸宁明明说过就算要离开,也会抱抱他再走的。
自阎攸宁答应试着与他一起后,池醉的心口再也没这么疼过,明知只能自己跨越过去,却还是抑制不住心伤。
麟起心思敏感,察觉到池醉低落难过的情绪,安慰道:“师父,等你也去了仙界,就能和阎怪物团聚了。”
“我知道。”池醉轻声道,望向前方各处被金雷夷为平地的地面,扫过一眼后转身,“麟起,我们回星汉宫。”
“阿醉,我还没走呢,这么急着回去作甚?”含着笑意的低沉嗓音忽然从还未消逝的虚空中传来。
池醉即刻驻足,回望后方抬头。
风扬起平面的长发和衣衫,神情蓦地凝滞。
只见熟悉的身影自半空中御风而来,高束的马尾飞扬,衣衫蹁跹,本就俊美的容颜仿若又添上了一抹难言的色彩,仿若不似此间人物,张扬至璀璨夺目。
那一刹那让修士们窒息的压迫感仿佛泰山压顶,几乎想要跪拜,好在压迫感转瞬即逝,当阎攸宁看向东边山巅之上的人时,面对他人凌厉如利刃的气质化作如水温柔,他脚踏地面,站在池醉面前,伸手将池醉拥入怀中。
池醉埋首至阎攸宁坚实温暖的怀抱,紧紧环抱住对方的腰,闷声闷气道:“我还以为你又要走了。”
只有阎攸宁知道池醉说的是何意。
“我说过再也不会不告而别,也说过要抱抱你再离开,怎会失信?”阎攸宁温言软语道。
他轻轻松开抱着池醉的手,与眼眶通红的池醉四目相对,捧住池醉的脸颊,微微低头亲了亲对方的额头,落下珍重之吻。随后,阎攸宁又吻至池醉眼睑,将池醉眼睫轻颤后即将滴落的泪珠吻了去,再将吻落至鼻尖,最后吻上温软的唇畔。
双方起先还是温柔的缠绵,不过片刻,便像是两只即将被分开的野兽,步步不让的撕咬亲吻着对方。
直到池醉再度气喘吁吁,阎攸宁才停下来。
两人分开,阎攸宁看了眼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麟起,笑着道:“好在有麒麟壳所做的护身甲,否则对付金雷会更棘手。”
池醉想到做成两套护身甲的麒麟壳,另一套如今他正穿着,轻轻呼一口气,而后,手里便被塞了两件温凉的物什。
那是荒天墨梅如意折扇和星斗罗盘,犹带阎攸宁的余温。除了星斗罗盘有了些黯淡外,折扇完好无损,雪白的折扇和血如意竟还带着一份润泽。
池醉紧握折扇,收起两样法宝。